过什么大阵仗,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刑警,而且还是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谈话,他的鼻尖上开始冒细汗,身上的羊绒衫已经嫌热。他有点嗫诺“龙队长,我们在一块也就是打个麻将,凯旋牌风很好,而且从来不欠帐,说是因为钱上的纠纷,这可真是冤枉啊。”
龙队打断他:“他跟你们打牌,输多赢少,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时间长了看不出来,说,你们是怎么设局出老千的?”
王大嘴更慌了:“这可是没有的事。凯旋的手气一直都背,再说麻将都打了这么些年,以前还记牌,认牌,现在都换了麻将机,想作弊都难,每个人都紧盯着别人手里的牌,想偷个张换个张,哪有那么容易。而且我们的规矩一向都是不兴吃不兴碰,怎么可能出老千。”
龙队笑着对牛牛道:“听听这些麻将经。”他又接着问王大嘴:“你们平时玩多大?”
王大嘴知道龙队已经去过张三和赵四眼那儿,就决定实话实说,
龙队又问:“前一段去澳门,都有谁?”
王大嘴说:“去澳门就我跟林凯旋,我跟凯旋都是无家一身轻,来去自由,现在澳门通行证又好办,交给旅行社什么都办妥了。我们在澳门赌场可真是长见识了,象我们这样的,也就是虾兵蟹将,只敢下最小的注,扑克,轮盘,二十一点,什么都玩遍了,玩什么输什么,就我们带的几十万,几个小时就没了。人家那赌场,真是气派,地板上铺了多少块金砖?让我想想。”王大嘴说着说着兴奋起来,唾沫星子开始乱飞,牛牛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么光鲜个人物竟然有个不雅的外号:王大嘴。这并不是因为他嘴大,而是因为他大嘴。
龙队又打断他,讥讽道:“什么时候还去呀,再叫上林凯旋?”
王大嘴怪不好意思地,“瞧您说的,我跟凯旋都已经元气大伤,他傍上了女大款,他没事,我可已经倾家荡产了。”
“哦,这倒挺有意思的,是林凯旋跟你这么说的,他傍上了女大款?”
“不是不是,是我胡说的,凯旋对那个女的挺上心的,我觉得他们俩是真好吧,不象假的,凯旋去年有大半年没跟我们在一块玩,说怕那个叫什么,姓挺古怪的,朴,对,朴玉文,怕她不高兴,朴玉文还真是个好女人,她看凯旋有时候压力大,还跟他说,如果资金上有困难的话,她可以帮他注资,如果不太多的话。凯旋命也真好,他以前的媳妇,小马,我见过一次,是个中学老师,人也知书达理的,长得也不错,凯旋交了几辈子的好运,什么好事都让他摊上了。”
“你嫉妒他?是不是?”龙队语气里稍有点严厉。
王大嘴反应稍慢,竟然没体会到语气里的尖锐“嫉妒倒说不上,羡慕是有的,我们几个有时候在一块还瞎琢磨,都说凯旋要是跟这个女老板真成了,我们多多少少也能跟着沾沾光吧,你说呢?”
龙队笑道:“你们能跟着沾什么光啊,你说说看,要是把朴玉文绑架了,说不定还能捞一大笔,是不是?”
王大嘴讪讪地笑道:“龙队长真会开玩笑,我们就是在一块打打麻将,斗斗地主,消磨消磨时间,犯罪的事从来想都没想过,其实说沾光吧,也是哄自己,他俩真结了婚,凯旋肯定得戒赌,其实谁不想呢,我要是有一个这么好的媳妇,我也早不打牌了,好好过日子。”
龙队问道:“你媳妇呢?”
王大嘴一下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没说话“我媳妇一直想从这儿搬出去,我们以前有点小积蓄,两边父母又帮补了一点,准备在南区新起的小高层买套房子,结果钱让我给输光了,我媳妇一气之下去武汉了,我女儿在武汉打工,我没见老婆孩子都两年了。”他的眼眶里竟有些湿润。
龙队忽然有股热心,他做思想政工工作的劲一下涌上来,明知道这样的老赌棍未必真能听进去,听不听在他,说不说在自己“老王啊,想见老婆孩子就去找他们呗,你也下岗没有工作,开赌场那能算个事?家里安置安置,去跟老婆认个错,一家和和睦睦多好,你看爱赌博的人,有几个是靠着赌博起家的,都是因为赌博败家的,男人一沾上赌,毒,一辈子就毁了,你也不想这样不是?你年纪也不算很大,撅着腚,找份工,好好干,自己搬不搬家先不说了,给你女儿挣套房子,你也算有成就感了。”
龙队看他没说话,认真在听,就给他两分钟让他消化消化。然后问道:“大年三十怎么过的?”
“跟几个哥们打牌。”
“都有谁?张三,赵四眼他们吗?”
“不是,跟另外几个,大年三十,推了会儿牌九,没打麻将,本来凯旋说要来,后来没来,又临时叫了一个。”
“有名字吗?”
王大嘴先笑道:“名字怪不雅的,但这些人在圈子里都是叫外号,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名。一个李秃子,一个宋孬蛋,后来又把沈赖皮叫来了,我自己吧,也有外号,这你们可能也知道。”
龙队看了牛牛一眼,装作不知情,“是吗?”
王大嘴说:“你们知道,别逗我了,这外号也怪不雅的。龙队长说的很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新开始,有一个健康的生活,正能量的生活。”大嘴说的时候充满雄心壮志。
龙队又问他:“你知道的人当中有没有人跟林凯旋借过钱?”
大嘴马上摇头:“这个没有,因为每个人经济环境不一样,但上了牌桌都一样,我们的行规不许私下借钱,就是怕以后有什么事撕破脸,再惹什么纠纷,想借钱有专门借钱的地方。”
“林凯旋欠什么人钱吗?他有没有在那些专门借钱的地方借过钱?”
“这个绝对没有。再怎么说,凯旋是做生意的,他还是要面子的,绝对不会跟那些财务公司打交道。”
龙队冷笑道:“财务公司?倒是挺冠冕堂皇的!”
大嘴说:“龙队见笑,但总不能叫高利贷公司吧,我知道你看不上咱们这些人,但搵食艰难。那些地方咱们也是听说过,但没人跟他们打交道,这是真的。最起码我认识的这些人当中没有。”
龙队想了想,又问:“在你的朋友圈子里有没有什么人想阻止林凯旋的婚事?”
大嘴想想:“没有,这是人家的家事,别人犯不着,再说干嘛阻止啊,双手拥护都来不及。”
“你跟林凯旋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正月十五前,阴历十二十三吧,凯旋还说元宵节带着朴玉文去吃农家菜,说过年连着大鱼大肉有点腻,想吃点清淡的低热量的,还说在山里住一晚上。”
这跟朴玉文的女儿反应的情况是一致的。
“哦,对,阴历二十几的时候,我跟孬蛋去他家找他,你说这老长时间都没他信儿。物业的人说他好几天没回家了,车也没在小区,他原来媳妇小马也找他,我跟她不熟,还把电话打到我电话上。”
龙队想了想,“这些情况我们知道。”又问:“最后一次见林凯旋有没有什么反常?”
王大嘴想想,摇摇头:“没有什么反常,凯旋就说这段时间钱有点紧,还说过了十五十六他得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大嘴又想了想“倒是之前有一次见他的时候,有点反常。”
龙队听了来了精神,屁股往前稍挪了挪“你把具体情况好好说说。”
大嘴尽可能全面地叙述道:“我记得那天很冷,我的电暖气又坏了,我们这个破家属楼暖气又不好,到四楼五楼暖气片子一点也不热,厂子都破产了,谁管你呢?我就向凯旋救急,凯旋还真义气,他就把他家里一个不用的电暖气给我送了过来,他来了之后就坐在那,眉头紧锁,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问他是不是有事,他也不说,我估计他可能又因为钱愁吧。后来就把张三跟孬蛋叫了过来,想着几个人打几圈牌,凯旋一晚上心不在焉,牌一直出错,勉强打了几把,两圈都没打完,就说不行,得先走,我们几个看他不在状态,也没留,我就跟他说‘你也别拆摊子,等我叫个人来’。后来把老徐叫来了,那个晚上人也难找,老徐也是勉勉强强的,他来了,凯旋就走了。”
龙队道:“记得是初几吗?”
“初七初八吧,凯旋刚上班。”
龙队心里想:初七初八应该是林凯旋接到匿名信的时候,所以他坐不住。
他问道:“这个老徐是谁?他跟林凯旋熟吗?”
“不熟,没听他俩说过,之前就见过一面。老徐不常来我这儿,他牌都不怎么打,人家是正经做生意的人,那天晚上我给几个牌友打了电话,都已经在场子上了,后来没办法,给老徐打了电话救场,他才来了,老徐那天状态也不好,一晚上他一个人输。”
“这个老徐是做什么生意的?”
“是做防盗系统的。老徐人也仗义,挺热心的。”大嘴说。
龙队交代牛牛,把这个老徐的名字跟电话记一记,他又跟王大嘴半开玩笑道:“这个老徐,是不是也有外号?”
大嘴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就叫他老徐,凯旋也没外号,这俩人名也起的够壮观的,一个先锋,一个凯旋,全都带着那个时代的烙印。”
龙队笑道:“你不也一样吗,王富强,也是个好名字。”
大嘴讲话的一刹那颇有点领导的风采“名字是父母起的,路是自己走的,我算对不起这个名字,没能富强起来。”
龙队跟牛牛都笑了起来,“今天先到这吧,回头想起什么来,跟我随时打电话,今天没有搅了你的局吧?”
大嘴不好意思:“千万别这么说。对了,您还没告诉我,凯旋干嘛呢?”
龙队直视着他,决定对他说,因为刚才调查张三赵四眼的时候,怕他们串口供,没有跟他们透露:“你先定定神,林凯旋被人杀害了,前两天尸体才被现。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跟王家集熟吗?”
大嘴愣了半天,还没从刚才的消息当中回过神来。
龙队拍拍他的肩膀,“我问你,你跟王家集熟吗?在那有亲戚吗?”他其实刚才已经从张三和赵四眼那儿知道了王大嘴跟王家集没有半点关系,但也不在乎多问一句。
大嘴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到:“不熟,一点也不熟,我连去也没去过。凯旋凯旋,凯旋哪!”他竟然咧开大嘴哭了起来。
第18章
龙队和牛牛从王大嘴家出来,牛牛说:“这王大嘴真够能扯的,嘴跟放大便一样,一卷一卷,一套一套的,还听他跟你谈什么正能量,还什么名字是父母起的,历史是自己写的。我扯!”
龙队“不带这么损人家的,再说了人的原话是‘名字是父母起的,路是自己走的。’你篡改了。”
牛牛又问:“龙队,你跟小山今天拜访的另外两位张三跟赵四眼也这德行?林凯旋怎么跟这些个鸟人在一块混?”
龙队笑了“那俩,跟王大嘴都差不多,只不过家里稍强点。这几个人赌是赌,但要说杀人,我觉得他们还欠这个胆识,而且他们跟林凯旋赌钱赌了这么久,林凯旋经济上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这他们应该很清楚,为财富为仇恨杀人都于理不通,杀了人之后又不留一点蛛丝马迹,这个人一定不蠢。得了,不说他们,咱们现在去林凯旋家里看能不能找到那封匿名信。”
“刚才王大嘴说的那几个人,什么秃子赖皮孬蛋,咱们还去排查吗?”牛牛问。
“名字先记下来吧,他们几个好像跟林凯旋并不熟络。等找到这封匿名信再说。”两人来到林凯旋家,又是上次那个物业在,小白眼,不过这次对龙队倒是很客气,也没有再翻白眼,他恭恭敬敬地带着俩人来到林凯旋的家,把钥匙留给他们,交代一声什么时候完事把钥匙还回去就行了,他不下班等着他们。
龙队跟牛牛戴上手套,开始对屋里所有的东西大清查,重点是顶楼的书房。俩人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两人又来到林凯旋的卧室,所有的抽屉又检查个遍,两本旧杂志也一页页滤了,就象刚才书房里的每一本书一样,也没有现。
两人泄气地坐在沙上,龙队说:“有可能已经被林凯旋销毁了。”
牛牛无语地点点头,忽然他眼珠一转,“龙队,你要平时藏东西,都会藏在哪?”
龙队笑笑:“你小子有什么坏点子?”
牛牛说:“赶快想。”
龙队说:“这要看藏什么,我真没有藏过什么东西,我也没有小金库,也没有小蜜,就是你师娘有时过生日的时候,我给她买个生日礼物,有时先放办公室,有时先放车里,怎么啦?”
牛牛努努嘴,点了点头,“放车里,也有道理,但你那些礼物都是大件。让我再试试看。”他从沙上起身,向卧室走去,龙队有点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背影,思索片刻,也起身,跟在牛牛后面。
只见牛牛径直走到那张大双人床前,动手掀开床垫,一本商务杂志露出来,床垫太重,牛牛抽不出手来,龙队快步走过去,把那本杂志抽了出来。牛牛把床垫放好,放平,把床单稍微整理一下,等不及跑过来,龙队把杂志摊开,放在桌上,一页一页的翻,果然在不同的页数里面夹着两张纸,一张是林凯旋记的赌博的帐,另一张就是他们要寻找的那封匿名信!信上赫然打印着:我知道你年三十做了什么,后会有期!
龙队捶了牛牛一下,“好样的,你小子。”
牛牛慌了一下神,“坏了,没带物证袋!”
龙队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口袋里象变戏法一样,摸出一个物证袋,“不关你事,本来应该是小山跟一起过来的,不过记着,以后出案调查的时候,家活事带齐全。不过你还真行,今天多亏你在这。”
牛牛不无得意地摇头晃脑,“我小时候看小黄书,老把它藏床底儿或者床垫子下边。”
龙队嗔骂道“这小王八羔子,回头我得看看你在我们家床底儿有没有塞小黄书。”
牛牛求饶:“别介,早不看了,那时候还是处男呢,懵懵懂懂,现在,有什么没见过的,得进科学博物馆了。”
龙队笑的快岔气了,“你小子,快成老油条了。玩是玩,千万别出事。你敢有事,我抽你!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