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就是孙家二爷。”
他说到这里突然就啐了一口,道:“我寻思着白日里去找他,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事端,便晚上去了。谁知这腌臜玩意儿玩玉器玩儿的溜,玩女人也是一把好手!他吩咐管家让我等着,我心说是我有求于他,等一等也是应该,可等了一个时辰却还没动静,我这急性子便等不了了,不知他搞什么名堂,便想着去看一看。”
“我到他房门前,这一听不要紧,里面竟还有个女人。是个女人也不要紧,只是那女人声音我听着却十分耳熟,仔细一想,竟是坊子的花旦六桃仙!”
他又啐了一口,道:“六桃仙这姑娘,竟能看上这么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我本还看着六桃仙仙女儿似的人物,她唱的戏,我只在柳城便回回不落,谁知……谁知……”
他哀叹一声,无限愤慨,觉得自己扯远了,又扯回来。“我去的时候,孙二爷正哄着六桃仙说让她等几刻钟,我便推门而入,说不必了,爷我亲自来了!”
“我将那墨玉放在桌上,再回头看,六桃仙身上裹着锦被,一张脸桃花儿似的,大吃一惊躲在孙二爷背后。我越看孙二爷那张丑脸越觉得作呕,不欲多待,便直接将墨玉扔给他,说让他看看这是什么玉,若要报酬我今日未带,让他说个数我改日来取。”
"他快将玉看了也就是了,却唧唧歪歪的嫌我失礼,他怕什么?怕我将他相好的身子看了去?呵呵,爷我还真不稀罕!“
“我便说他验便罢,不验就还给我,他也恼了,说不看!六桃仙却说那墨玉真稀罕,想看一看。我心说就这么块玉,她一个唱戏的大约也没见过,就交到她手里让她看了两眼。”
司越啧啧两声,他向来是个贪财好色的,此时还说道:“那六桃仙一截手腕,当真比宝玉还美上十分!”
☆、第六章
傅兰君听他这话,大笑他小气,道:“就这么块玉就赠给人家又如何?也难怪人家肯跟着孙二爷,却是正眼都不看你一眼!“
司越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还想着你吗?我若是将玉给了她,你待如何?再说那六桃仙竟能委身孙二爷那老头,我若是还像以往一样当她是个仙女儿,就当真是瞎了眼了!她自己轻贱,也不怪我轻贱她!”
傅兰君只笑不语。六桃仙是柳城出了名的花旦,唱的一把绝好的戏,声音轻灵悦耳,说话声音软糯,长相又好,也许多大户人家想将她娶回家做妾。
光明正大嫁过去又不肯,却与孙二爷做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傅兰君不欲再听,就问道:“那墨玉如今在哪里?你一意要给我,如今我来了,怎么还不拿出来?”
司越又是一笑,道:“我本想着给你是不假,奈何它如今是真不在我手上!我出了孙家大门,心里还为六桃仙的事情愤愤,又走了几条街,不防便让梅清之见了。他也不知是为何盯上我,见到我便说我是盗贼,要将我捉拿归案。”
“我当初在京城偷入皇宫,还有幸听他弹了首曲子,便认出他的身份,心说他一个琴师,有什么能耐能拿住我?谁知……谁知……”
他恨恨咬牙,老脸一红,傅兰君看他这个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不知你的能耐竟还不如他!”
司越瞪了她一眼,又接着道:“我做了十几年的侠盗,还是第一次要进衙门大牢,心说若入了狱,这面子还往哪儿搁?我斗他不过,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在他手里吃一次亏,怎么也比进牢里丢了面子强!便向他求情,说将那墨玉还回去,让他放我一马,他也应下了,谁知我搜了全身,竟不知那墨玉去了何处!”
他说到这里,脸上愤恨又重了一分,“想我这盗术,若敢称第二江湖便无人敢称第一!竟不知何人何时从我身上盗了去!梅清之见我身上没有便又要押我去大牢,我忙想了想,自我从孙二爷府上出来,便再未见过旁人,玉佩除了六桃仙便没人再摸过了,便说必是那小贱人给我顺走了,梅清之却是不信,执意将我押入牢中!”
季云黎问道:“你说是六桃仙拿了那块墨玉,可有什么证据?”
司越一听这话,顿时“哎呦”了一声,道:“你怎么和那梅大人一样的话?我若是有证据,便进不来这牢里了!”
季云黎细细一想,若这司越所言属实,那这块墨玉十有八/九便是落在了六桃仙手中。只是他看司越这号人物,是不是撒谎,还真拿不准。
傅兰君却道:“司越没必要撒谎,他此时已经在身陷囹圄,我又担保若他交出玉佩,我便保他出来,他不会骗我。”
季云黎笑看着她,自他从牢里出来,便一阵阵的头疼,却强打着精神。他倚着车壁问道:“你与他是如何认识的?”
傅兰君也不瞒他,道:“哪里是我认识他?是我哥哥认识他,我不过与他见了几面。他本性不坏,为人也爽快,我便交了他这个朋友。”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季云黎只疲惫一笑,更觉得头痛愈盛,倚着车壁慢慢合上了眼。
恍惚间像是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北风骤冷,冻的他喘不过气来。也是这样子坐在马车上,车轮碾过泥泞小路。
他心中压着许多烦心事,出声问道:“卫陵,到了何处了?”
没有回答,马车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接着才是卫陵的声音,却没答他的话,只唤了声:“公子……”
他苦笑一声,调开车帘,便见到车前的人穿着斗笠蓑衣,背着一架琴,手中一把利剑,在冰雪茫茫处站着。他的眼神,也如冰雪一般的冷。
他下了马车,看着来人又是嘲讽一笑,道:“清之,好久不见。”
梅清之不言不语不动。
他知道梅清之是来杀他的,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又道:“清之,前年你托我寻的那册琴谱,就在我旧宅书房里。我是回不去了,你若想要,便自己去取吧。”
他话落,远远的看着那人抿紧了薄唇,握剑的手也更紧了一分。只是他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提剑便飞身上前,卫陵去挡,却不过两招,便被他一剑穿胸。
那剑闪着寒光当头劈下来,他闭上眼睛,却听咣当一声,他睁开眼,却见卫陵用过的那把剑扔在自己跟前的地上,他用一双冰冷的眸子看着自己,吐出来的也是冰冷的话:“跟我打。”
他弯腰拾起那把剑,却觉得重逾千金。他与梅清之七年相识,如今这一剑下去,情分便彻底断了。
他忽地松了手,将剑扔在一旁,闭了眼睛:“罢了……罢了,那七年,权当我从未认识过你。”
他在赌,赌他不会忘,七年来饮酒鸣琴相伴之情,赌他不会忘,六年前昭德帝离世事自己的相护之恩,赌他与他一般,都是重情之人。
忽觉得冰凉的袖角从自己手背划过,耳边还是他冰冷的言语,“阿君还在京城等着你吧?”
他也一笑,“清盈也还在京城等你。”
梅清之脚步一顿,却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路,却不是回京城的路。
他站在雪地里良久不动,卫陵胸口里流出温热的血染红了茫茫白雪,不知何时又冰冷凝固了。他僵直着身子走过去,费力将他冷透的身体移到马车上,忽地胸口一痛,掩唇剧烈的咳了起来,指缝间淅淅沥沥流下丝丝鲜红。
“季云黎!季云黎!”他神志不清,恍惚间听见有人唤他,勉强睁开眼睛,便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不自觉的喃喃出声:“阿君……”
他侧头又掩唇咳了两声,眼前才清楚了些。傅兰君正扶着他的肩膀,紧皱眉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