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进他幽深的眼底,一凛,燕淮安将绕到舌尖的委婉怪罪的话吞回去,标致一笑,轻快恳切道:“皇兄留淮安是为了哪一些皇家琐事?淮安可能为皇兄分忧?”
燕淮黎亦标致笑着,稍稍上前一步,二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急剧缩短,几乎呼吸可闻,燕淮黎龙袍上总是熏着的龙涎香飘到燕淮安的鼻子里,龙涎香不珍贵,她府里也熏过一阵儿,可燕淮黎身上的总与别处的不同,令她有些意乱。他伸出右手,明黄色的袖子一晃,那修长的手严严实实挡在燕淮安的眼上,所有的光被挡住,燕淮安眨了下眼,不知道该不该反抗。犹豫的时候,燕淮黎微微俯身,将清冽的呼吸打在燕淮安的耳后,燕淮安直觉地感到危险,那呼吸明明温热,她却感到一丝顺着耳朵就直直传到心脏的凉意,伴着那凉意还有一种她不愿意承认的,必须要压制下去的悸动。
“淮安”
低沉的声音简短平静,似乎燕淮黎没人时的面无表情。燕淮安忽然想起之前许多许多世的轮回,后背渐渐渗出冷汗,心脏那种不规律的蹦跳弱了些,她的脑子飞速地运转。
“朕没告诉你罢。”
燕淮安的身子僵住,生怕他再多说一个字,又只能极力忍住不动作,一旦她在这时反抗了,依据过往的经验,结局只会比既定的更糟糕。
“呵,紧张什么。”
燕淮黎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玩.弄着燕淮安垂下的发,乌黑的一缕被他缠在手指上,缠了又松开,松了又缠紧,半晌,他还是没有说话,燕淮安估计这大概是在等她主动问,在心底叹了口气,她调了调状态,尽量不露出异样疑惑道:“告诉淮安什么?”
“告诉淮安,”闭着眼睛,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觉反而更加灵敏,燕淮安能清楚地感觉到,燕淮黎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又停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小声冲着她的耳道,她的心脏砰砰砰砰地跳,声音在两人身子间狭小的空间里特别震耳,几乎要震破鼓膜,“朕近十多年,没有一日睡过好觉。只除了,昨夜。你说,这是为什么?”
燕淮安终于忍不住了,稍微后退一些,燕淮黎竟然没有强留,将手顺势收回来,只睁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定定地望着燕淮安,他喜欢燕淮安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充血的耳根和怔忡的目光让他诡异的畅快,这种诡异的畅快将那些个求而不得的嫉妒与愤恨后的血腥想法又压了下去,压在心脏深处,让他不必再那样失控。
燕淮安摆脱了燕淮黎气息的影响,顺着燕淮黎的话自然而然想到从前,身体里循环的血液凉下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燕淮黎那时为她失去了付出了太多了,她早就能算到从前对燕淮黎影响,却避而不算,芸芸众生,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宏伟无私,她的周旋不仅仅是因为燕淮黎是她的亲哥哥,她的周旋并不是奉献,是赎罪,她却自欺欺人了这么久,她大抵也是最庸俗自私的一类。她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对面的燕淮黎望着她这般悲极的模样突然笑了出来,“朕说着与淮安玩呢,哪里有十多年睡不好觉的人,那朕如今就不会如此精神健硕了。”
燕淮安对这个转折有点儿摸不透,暗地里努力控制脱缰的野马般向复杂的道路上奔去的情绪,她跟着燕淮黎的话露了个淡淡的笑,“原来是这样,可吓着淮安了。”
燕淮黎一挑眉,眉眼生动更加生动,“怎么,淮安这样担心朕?”
燕淮安压住了心底的情绪,面上毫无负担地亲切笑道:“这不是必须的么?”
燕淮黎坐回亭子的矮胖玉凳上,风带起他的衣摆与高高束在后边儿的发丝,他揉了揉脖子,悠悠吐字:“朕之前可没看出来。今儿下午淮安一直都在照顾着蒋瑶音,精力反倒没给朕多分一点儿。还有,朕的脖子疼,淮安也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可让朕是伤透了心啊。”
燕淮安看着他明嘲暗讽的姿态心思一转,合着方才那一切都是因着下午没给他按摩撒气?燕淮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成熟顾全大局了?甭管怎样,既然找到了症结,对症下药是唯一康庄大路。于是已经成功压制了所有情绪的燕淮安笑呵呵地走到燕淮黎身侧,试探道:“瑶音不是外人嘛,到咱们这来做客,淮安照顾她也是应该的。皇兄脖子还疼嘛?淮安下午的确是疏忽了,该罚!就罚淮安好好给皇兄按一按?”
燕淮黎乜着她似笑非笑,“外人?淮安对一个外人都好的紧,却总是忽略朕,还有,疏远朕。”
这步步紧逼上纲上线燕淮安不欲再心力交瘁地应对,遂直接挪了一步,站到燕淮黎的后方,上手拿住了燕淮黎的脖子,柔软而有力的手指在燕淮黎的身后轻缓按.揉,规律有方,燕淮黎被顺毛顺得舒服了,不再揪着燕淮安说那些有的没的,时不时舒坦地哼唧一声,眯着眼睛享受着,到最后索性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燕淮安负责,干脆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湖上偶尔有几声鸟鸣,伴着扑棱水的声音传到这边,天际的烟霞愈发浓烈又逐渐昏暗,燕淮安的手有点儿酸了。可她不能停,也不想停。燕淮黎如今很舒坦,既然她能够轻松做到,在底线之上,让他舒坦得更久一点,再久一点,亦是她心之所愿。
手底下肌肤太过滑腻诱人,摸久了一开始专注于技巧的那阵儿过去,燕淮安略微有点儿心猿意马,连忙想一些别的事儿转移一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那一趟又一趟的悲惨轮回,始作俑者都是手底下这个人,可她却怎么也升不起怨恨他的心思。她忽然升起一丝怠惰的想法,现下正是个好时机,她的手微微一使力,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如果这样的话,这一次与其他的会有很大不同,燕淮黎在她的手法下不必在那样惨烈,他们,都可以解脱了。她的手因着这丝狠毒的想法一抖,那想法就被抖没了,她想起来竟有一点儿后怕,继续温柔按着,愧疚难过的情绪铺天盖地,又被她生生按压下去,她感受着手下温热的触感,郑重的在心里给燕淮黎说了声对不住,这是她发了誓要守护的人啊,她想。
她不知晓,在她手一抖之前,手下的人感觉到了不寻常,眸子霍然睁开,已经准备好了出手将她制服,她的及时醒悟,救赎了两个人。
又过了会儿,燕淮安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停了手,怼了怼座上的人,苦哈哈道:“皇兄,淮安的手要断了,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淮安这就回去了?”没听见答话,燕淮安又善解人意地续道:“改日淮安再继续?”
第20章潇洒沧州二人行
燕淮黎终于左右歪了歪脖子站起来,转过身,身姿潇洒风流,桃花眼一弯神清气爽冲燕淮安叹道:“还是淮安的手艺好,既然淮安如此说,那就明儿再继续罢。也别急着走,不是说好了要换身儿衣裳吗?淮安出宫早,一出去就不回来了,不知晓朕给你的宫殿都留着,让人每日都好好照拂着,每一季度朕给你送去的新装也都会在那里备一份儿,正好有机会,带淮安去望一望,也给这一套换下来。”
燕淮安一怔,没有理由拒绝,“好。”
燕淮安的宫殿离御花园不算远,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着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其间也遇到许多过路的婢女,皆是清秀可人,向他们盈盈一拜,待他们走过去了才继续去做自己的差事,其中有一个手里拿着布匹的燕淮安打眼熟悉,再一望却又觉着陌生,又望了眼,再没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便晃了晃脑袋跟着燕淮黎继续走了。她的宫殿是当年摄政王为她重新翻修的,从门前就能看出来,比燕淮黎这个帝王的宫殿还要奢侈华丽,殿上的匾额是摄政王亲手提的字:荣安殿。摄政王是一个非常惜墨的人,亦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大丈夫,对燕淮安的住处这样上心,可见他有多疼宠这个义女。
二人推了门进去,里面的视野有些昏暗,燕淮黎四处掌了灯,殿里面重新亮堂起来,他回身向燕淮安无奈一笑,仿若多年前的少年逆过岁月的洪流又站到她的眼前,连宫殿的灯火也为这个回眸动容,拼命地跳动着,想要留住一些幻影,“你走的时候给夜明珠都带走了,现今都在你的公主府里,这里没有可不能怪皇兄。”
“当然不能”燕淮安收回目光,四下看了看,“这宫殿里的模样与淮安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指向窗台上那株大红的牡丹,“就连那牡丹也还在,不知皇兄费了多少心思,怎么会怪皇兄?”她望着燕淮黎真心道:“淮安感动还来不及。”
燕淮黎一笑,带动了幻影的波纹“那就好。”他走到衣柜的旁边儿,燕淮安这才发现,原来还是有不同的,原本的一个衣柜如今竟有了一个胞胎兄弟与它并肩而立,长得一模一样,在角落的半阴影里,不望到那边儿还真是很难发觉。燕淮黎将外边儿的偌大衣柜打开,里面满满登登全都是各式各样的衣裙,燕淮安走过去一望,的确是这些年燕淮黎给她送过的各式衣裳,她伸手扒拉扒拉,又算一算,竟然真的都在这里。她又疑惑地望向另一个,“这个?”
燕淮黎将另一个也打开,燕淮安恍然,那里面装着她从前穿过的衣裳,那时她出宫搬入公主府,只带走了一些贵重的喜欢的,这些衣裳便留在了宫里。
说不出来的滋味在心底蔓延,燕淮安撇头干涩道:“谢谢皇兄。”
燕淮黎揉揉她的头,“这有什么好谢的,好了,皇兄出去了,快挑一身儿换上罢。”
燕淮安低低“嗯”了声,燕淮黎转身出去了,还贴心将殿门关好。燕淮安转而望着这两个衣柜,伸手在那个角落里的衣柜里一件一件地触碰着,回神觉着耽搁地有些久了,便随意在另一个衣柜里抽出来一身正红的广袖单裙匆匆换上了,将衣柜合上,手里拿着脏了的那件儿,推开殿门,燕淮黎正负手而立在外边儿守着。见她出来了调笑道:“总听人说姑娘家梳妆慢,能从日东头梳到日西头,今儿朕可算是真体会到了。”
“这才哪到哪”燕淮安不屑一顾“若是要真的按着燕京里其他贵女的速度磨蹭起来,皇兄大抵还得再等一两个时辰。”
“哦?看来皇兄只等得起淮安了。”
燕淮安出了殿门回手关上“也有比淮安快的。”
燕淮安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夜色已浓,乘着燕淮黎专用的轿子回了府,陈暮照例等在通红的灯笼下面,燕淮安下了轿子让轿夫们回去了,觉着这一日过的精疲力尽,甚是疲乏,冲陈暮点了下头也不想说话就往府里头走,陈暮今儿却不甚贴心,不依不饶地跟在燕淮安后面,燕淮安一琢磨,虚弱道:“有事儿?”
陈暮点头,左右看看没说话。
燕淮安明白过来,“走,到屋子里说。”
进了屋子掌上了明灯,陈暮关了门,冲燕淮安小声道:“公主,今日进府的那个少年有些问题,看着与那老头儿似乎有些渊源。”
燕淮安软趴趴靠在床上,闷声闷气“就这事儿?”
陈暮又道:“还有,今日傍晚李小姐亲自来找您,属下告诉她您没在,她便走了还说那就不要与您提了,属下看她失魂落魄,应当是有事儿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