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生孩子,第一次绝对是惊喜,尤其生下了个小阿哥之后,那是爆炸性闻。第二次,依然喜庆,比头一次就要稍差一点,太子系多是欣慰。第三次,好吧,喜庆也是有,大家已经没有丝毫意外之感了。
现这一次,第四胎了,这个……请自行想象。
皇太子生病,次数比太子妃生孩子也多不了几次,却是次次都令人印象深刻。因为每次伴随着皇太子生病而来,是皇帝抓狂。康熙因为他家宝贝太子,办出过太多出格事儿。
两相比较,当然是太子病让人关注一些了。
胤礽这病,却不是为了躲避出行。南下,收仕林之望,对于一个背靠强势皇帝太子来说,是危险。
北上么,会盟蒙古,别听大家嘴上满蒙联盟喊得那么响,看起来国家对蒙古也很照顾,蒙还汉上,爱觉罗家女孩子有一大半儿倒是便宜了他们。实际上呢,那是既利用又提防。得蒙古人几句夸奖,皇太子还是承受得起,他范不着为这个而装病。借此机会向朝野展示一下皇太子一家幸福生活,约等于大选拉票行为。
没道理有机会不抓。
胤礽是真病了,他这病有一半儿是因为着急上火急出来。
本来呢,胤礽对于老婆怀孕还是挺有心情庆祝一下,哪怕是第四胎,那也是老婆生,多子多福,没有不高兴道理。胤礽听到消息之后就赏了伺候太子妃人,一人一个大红包,童叟无欺。
淑嘉也不拦他,由着他高兴去,他们两口子一路南下,咳咳,收了不少钱,花也就花了。胤礽花钱花得高兴,乐滋滋地琢磨:“是儿子呢还是闺女呢?儿子也成,将来给我当帮手,要是闺女——”笑得蠢兮兮,“我闺女一定是标致,谁家都比不上咱闺女!”
倒是淑嘉,一想到自己怀孕,塞外是去不成了,这样长期旅行,能叫太子独个儿带着太监上路么?这是逼着她给胤礽安排女人么?她可以装成不知道么?
胤礽兴奋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去听政。
听政是按部门,一个部门一个部门上去汇报,除了汇报者和领导以及打扇儿宫女太监,没旁人能听到,保密。六部汇报、九卿汇报,都没有什么大事,平常升降而已。
直到宗人府人上来。
宗人府共报了两件事:一、多罗信郡王鄂扎薨,查鄂扎系承袭伊祖多罗豫通郡王多铎封爵,请以多铎次妃所生之子原任都统董额袭封。二、二十岁以上闲散宗室等向蒙圣恩,贫乏者俱赏与房产人口,遇婚丧之事又给与银两。此等闲散宗室并无行走之处。嗣后应停给拖沙喇哈番俸,年二十岁不仕者照披甲例给与银米。
头一条,对胤礽还算有利,董额与太子妃娘家亲戚关系近一点,董额妻子也是时不时往东宫走动。
第二条却让他浑身不自。太子殿下还是很有主人翁意识,他是太子,未来国家领导人,说这国家是他也不算很过份。既将这天下视作是自己领地,当然对事情就格外上心。
闲散宗室,以前闲家里也是有一份不低俸禄拿,现却要革掉了。个中原因胤礽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一直关注着这方面问题。做一个国家领导人,多时候关注经济民生要比关注军事战绩重要,没有前者,后者也不可能持久。
不光是旗丁问题,国家,已经连成年宗室都有些供养不起了,而大家还拼命地生生生生生。不生还不行,要是不使劲生了,胤礽自己都得承认,他会坐不住。
要了亲命了!人不能不生还不能生少了,不然镇不住场子。又不能生多了,不然国家养不起!
而国家财政状态胤礽心里也有一笔账,还是笔亏空账。他所能看到账面上,国家是有收入,但是收赶不上花。本以为打完仗了,能够休养生息了,然而河工修了好几年了,年年都是重点,这工程很花钱!
又有,南巡可不止是迎驾花钱,京中这一大队人马仪仗那也是钱!一次南巡,一般圣驾走过地方都要免租税,甭管是那些陈年烂账收不起来欠税还是今年税,都会免。圣驾过处,全国繁华地方走得差不多了,尤其是江浙,自来就是天下税赋重地!
国家大了,状况就多,哪一年没个灾害呢?今年是这里,明年是那里,反正就没有消停地方。让中央减税都是懂事儿,有一等添乱还要求赈灾。
又有,各级官员不贪才怪!胤礽岂能没有数?他一趟南巡带回来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他多少知道一点儿。
贸易这一块儿呢,国内重农轻商,并不鼓励发展商业。康熙朝是设了海关,年年有厘金收入,海外贸易其实是顺差,但是规模一直被限定死了。这两部分钱,也不是特别多。
胤礽悄悄扳着手指,一条一条扳出来,除非他汗阿玛还有他不知道财政来源,不然……财政会很紧张。
综上所述,胤礽断定:这第二条怕是要被批准了。
康熙直接准了很一条,而第二条也只是略作沉思,就痛地答应了!
胤礽脸色凝重了,他确定他汗阿玛大约是没有他不知道进项。亲爹哎,这国家以后要归我管是吧?咱不能弄个烂摊子吧?
几次张口欲言,又闭上了嘴巴。回到东宫,老婆怀孕了,不想去烦她。胤礽自己拿出小本本开始写写画画,钱钱钱!以前是愁自己没钱,现开始愁国家没钱了。
胤礽数学还不坏,加减乘除一下来,头疼了。他还有N个兄弟没有分府,这一分府,又是一笔大开销,每人二十三万银子、数个庄子……九、十、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这是眼看着已经站住了阿哥,其他小阿哥多少还能再存活几个,上百万银子是必须一次付出,还有他们每年俸禄、他们家眷、宫中阿哥家里老妈子月钱都是公中出。
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再庞大基数一被平均,就少得让人哭泣了。尤其分一杯羹人数不断地增长,而基数增长却很有限。
胤礽想杀人心都有了!康熙四十一年,全国税收上缴上来不超过三千万银子,这些税要支付整个宗室花销、各级官员工资、各项工程支出、一年赈灾预算、旗丁粮饷、官兵粮饷、偶尔还有个地方**武装需要镇压一下……盈余极少!
他还很肆无忌惮时候,国家财政不是这个样子。胤礽记得很清楚,当时国家上下,比较节俭,不节俭就是他,咳咳,国家财政可是支持打了八年三藩、N次葛尔丹,战争烧钱,都撑过来了。现要是再有那样规模战争,胤礽惦量了一下,财政未必能撑得住。
这才多少年?康熙初年时候,整个国家看起来还是欣欣向荣!二十年时间,就堕落成这样了!
积弊难返。胤礽脑子里猛地冒出这个词来,烦得他摔了笔。
两个小太监旁伺候着,一个张口欲言,另一个慌忙给他使眼色。想说话这个是后补进来,没经过当年惨状,拦这个却是皇太子叛逆期偷活至今,犹记得当年皇太子脾气。看今天这样儿,仿佛与N年前皇太子重合了,哪里敢再生事,只恨自己不够布景板、不够隐形。
几乎是用爬过去捡了笔,收到一边又另换了一枝。
胤礽狐疑地扫过他们,挑挑左眉,看一眼自己写小本本。这俩太监离得挺远,看不到。皇太子沿续了太子妃风格,还是用满文写,识字太监这宫里有,不过读满文太监就是稀有了。
胤礽垂下眼来,继续琢磨方案,俩太监保住一命。
财政解决方法,不过“开源节流”四个字而已。节流是不行了,人越来越多,再克扣也得把人给喂饱了。唯有从开源上下手方是上策,胤礽也是有一个办法:天下缴税其实是穷苦汉人,旗人不缴税还领钱别指望有财政贡献了,给旗人征税?那是开玩笑。但是,凡有功名读书人,个个都不用缴税,功名再高一点,全家都不用缴税,他们大多是有钱人!
如果让他们一起缴税呢?
苦笑,不行!他还是二把手,没那个绝对权威,手上也没有足够资本。他甚至不能提出这个方案,这个方案可以由别人提,但是不能由他提。他要是真敢这么干,就是皇太子站到天下读书人对立面对了。骂名绝对滚滚而来。
他还不知道他汗阿玛是个什么态度,但是有一点是肯定:康熙重名,爱惜羽毛。不到万不得已,康熙是不会动这个念头。为了笼络读书人,康熙花了多少力气?一道缴税命令就足以使这些努力化为泡影。
皇帝都不肯轻易做事,太子就不行了。
胤礽其实是个性子很硬人,他还真不怕这些读书人,办法都想好了,先试点,比较偏远地方、派耿直之臣去得罪人,强行推进,然后大面积实施。
办法想好了,不能跟皇帝提。即使是那个嚣张太子,也不会这个问题上轻率地提出自己看法。
可是……一想到问题还累积,胤礽就坐不住了!这个国家将来是他,现他也把国家视作囊中之物了。自己东西,当然要想方设法地维护,可是……由不得他作主。
他很着急。
然后,他触到了那个一直不敢触及问题:事情还要多久才能由他作主?他才能挽袖子上台解决问题?……他爹,还能活多久?
胤礽被自己想法给惊到了!
“我什么时候能够一展报负?”、“汗阿玛寿数——”、“我怎么能琢磨汗阿玛寿数呢?”
这三个问题脑子里搅作一团,这个年代,考虑皇帝下台问题,足以对正常人心理造成绝对威压。如果这个皇帝还是他亲爹,还是个一直以来都对他很不坏亲爹……
胆子一向不算小皇太子自己吓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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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病了,满嘴起了细密水泡,额头还发着烧。
淑嘉有了上一次经验,这一次也是如法炮制,派人传御医、派人报信、派人请假,然后坐床沿上给胤礽冷敷额头。连毛巾裹冰块办法都不用,直接是用湿毛巾,一会儿换一块。
一边换着,一边皱眉,胤礽正当壮年,怎么这两年就病了两回?还是需要请假不上班病法?他这是怎么了?
犹豫当口儿,康熙已经火速处理完政务,飞奔过来看儿子了。他过来时候,太子妃正骂御医:“这平安脉按时请,前天请脉时候还是好好,怎么现就病了?”
淑嘉所问,正是康熙所想,他当然记得太子平安脉日子,御医也没有向他上报有任何不妥地方,怎么太子突然就病倒了呢?
康熙步子很,到太监们刚刚示警没两下子,他就已经进来了。太监们细细口哨声淑嘉是听到了,她是故意康熙面前说了两句话。太子病了,太子妃也难辞其咎,淑嘉自己也极冤枉,明明她面前时候胤礽还是活蹦乱跳!
康熙进来,淑嘉照例是躲到了屏风后面,这一回,胤礽从头至尾连声都没发,牙关咬得死紧。康熙又惊又怒,把仁君形象放一边,穷凶极恶地威胁御医:“太子一向康健,怎么近来这样易病?你们是怎么侍候?!你们是一直玩忽职守么?!不能用心,要你们何用?”
淑嘉现是一点也不同情御医这个高危行业了,她也想知道答案来。
康熙还要关照她:“太子妃是有身子人了,不要动怒、也不要过于辛苦,这里有朕。”
淑嘉还意思意思地客套了两句:“这是儿子媳妇本份,太子不适,我难辞其咎。汗阿玛日理万机,还请您保重。”
康熙一锤定音:“你去歇着去,安抚好孩子们。”
淑嘉度其语气,知道再争辩下去康熙耐心就要耗了。透过屏风边空隙,她看到了康熙看胤礽眼神,慈祥、关爱、着急、恨不能以身相代。默默福身一礼,悄悄退到了外面。
里面,康熙接替了儿媳妇工作,一面摸着儿子额头,一面继续放狠话。作为一个有着不错文化修养皇帝,康熙恐吓人语言也是很文雅:“朕一向道太医院皆是能人,孰料竟是尸位素飧!”不能干就都滚蛋!玩忽职守是犯罪!
御医也是苦逼着脸,太子一向很健康,他们也不明白皇太子怎么就这样病了。哆哆嗦嗦地解释,皇太子也是有些郁结啊什么。这些理由上一回已经听过一次了,康熙焦躁地道:“你们还有没有鲜词?郁结郁结!堂堂皇太子,有什么好郁结?嗯?”
是啊,真是让人想不通,真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皇帝信任他、臣子也还算是爱戴他,敌对直郡王近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儿子也是一大堆,还有什么好郁结?嗯?
郁结这话御医自己说出来都不信,无奈他们对自己医术还是有信心,真是郁结啊!
孙之鼎又圆滑地补上了一句:风邪入体。这个,传统医学理念里,很多病症都是“风邪入体”,这邪字本身跟什么迷信宗教一类也扯不上关系来。
康熙冷哼一声:“还不去拟了方子来?”一面思考,近东宫不但没有不好事情,反而还有喜事,小日子过得不错,那就是东宫之外事情了?皇子、宗室等对太子也还恭敬,连胤禔攻击力都弱了很多,那就是朝臣了?也没有人针对皇太子吧?伊桑阿致仕事儿?当年索额图下台皇太子都没病。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朕祭天酬神做得还不够隆重恭敬?康熙发散思维了半天,再也没想到他儿子是为国家发愁、为他寿数惊心。
胤礽这一回病来得、看起来也不轻,好起来却比上一回要些。睁开眼,看到康熙还坐床沿上,手里拿着本书看,胤礽心中愧疚感排山倒海股地涌来,眼角也温润了:“汗阿玛——”
话一出口,嘶哑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康熙丢下书,试一试他额头:“烧退了,你觉得怎么样?”
胤礽艰难地摇了摇头,他汗阿玛这样关心他,他却想着……“汗阿玛……”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小心?你要急死朕么?早上药都喝不下去了,朕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胤礽痛哭流涕:“是儿子不孝,叫汗阿玛担心了,儿子、儿子……呜呜……”翻起身来,欲床上叩首。
康熙只要看到他醒来,心头大石就放下了,也有心情感慨调侃了。伸手抱住胤礽:“才醒过来就又折腾上了,”拍拍儿子后背,跟哄小朋友似,“瞧瞧,还哭上了,亏得朕叫你媳妇儿和弘旦他们退下了,不然你这个样子可怎么是好?嗯?”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胤礽哭得凶了。
哭了一阵儿之后,胤礽那抑郁又担心情绪飞了大半。红着脸,拽过被角要擦泪。康熙拿眼角一斜他,袖子里掏出块帕子甩了过去。胤礽红着脸接过,胡乱一抹:“儿臣失态,汗阿玛见笑了。”
康熙一挑眉:“知道失态就好,”口气变得八卦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御医说你这是因为有心事儿才病。”
胤礽一怔,眼神有些游移,康熙目光下很坚定了起来,小声道:“儿子是,想事儿想得脑仁儿都疼了。”
康熙一副原闻其详表情。
胤礽犹豫了一下,然后露出壮士断腕般表情:“汗阿玛,照这么下去,国家要没钱了。”
“哦?”
“如今岁入未见涨,而花费靡多……儿子想了一夜,还没想到妥善办法……是儿子无能了。”
康熙合上了眼,过了阵儿:“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你就这个样子,杞人忧天!”
胤礽据理力争:“岁入不怎么涨倒也罢了,可是花费却是越来越多了。旗丁自入关以来,人口繁衍。四十年前,旗人少,倒有一多半儿成丁是有差使可做,也不算白拿俸禄。到如今……抬旗、生息加起来,比入关时候何止翻了一番?现倒多是白拿着粮饷,游手好闲人了。前阵儿山东那里又雨水边绵,收成锐减,恐灾民流散。”还有一等有田有地旗人,因为过于懒惰,弄得祖上基业都没了,真是看着都觉得丢人。
康熙叹气,胤礽说他又何尝不知道呢?皇帝也正犯愁呢,连自家亲戚待遇都要扣上一扣,可见财政问题已经初露端倪了。但是解决财政问题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中间要设计各种方案,还要选派合适人员,同时还要根据推行具体情况作适时调整。
治大国如烹小鲜,必须慎而又慎。康熙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实不想这样温吞火事情上翻船。现还没有到了非改革不可地步,康熙宁愿一切都维持原状。宁可自己出钱,给旗丁赎地维持生计,也暂不想给国家做手术。
“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你就想一天晚上想到解决之道,然后天下大同了?”康熙索性转移了话题,“如今国家很是能支撑,想这些有没有!为着还没发生事儿,你倒先把自己给弄病了?”
康熙一脸不想现继续,一是这个问题仔细研究,把大学士全体叫过来、把八旗旗主全体叫过来、把户部等全部叫过来,别什么都不干地探讨,也不是一两年内能够想出办法;二也是因为胤礽刚刚醒,不想让儿子再耗神。
他情绪被胤礽所接收,使心怀愧疚头脑又发热很想赤诚一下皇太子很冷静了下来。看出来了,他爹是想维稳,事情不到了跟前就不想下狠手。老成持国。
“儿臣有些怕。”一声叹息,口上也心里,把这个问题重又压了回来。
“唔?常怀畏惧之心,确是为政者当有。”话锋一转,康熙语气又严厉了起来,“只是因为这一点点难事,就吓病了?朕一直以来是怎么教导你?”
胤礽哪里敢说他已经想到了披麻戴孝事情?现又是愧疚于对父亲不孝,又是走神去想自己对这个国家未来有如何如何设想?唯唯而已。
康熙见他精神又有些萎靡,安慰了两句,令其好好休养,这才走了。
康熙走后,胤礽心上负担并未消除。他正青年,极热血而有抱负年纪,被康熙一瓢冷水浇下又反抗不得,只好内心里继续叛逆。对于父亲寿数这样大逆不道问题是不想了,胤礽直接绕过了这一条,继续去想“这事儿要我来办,得怎么怎么办”了。
不管要怎么办,都得能上台。太子登基,先决条件是什么?皇帝死翘翘?错!是太子不要先死翘翘!胤礽努力吃饭、按时吃药,终于五月初养好了身体,康熙又把他给塞进了出巡名单里。
太子妃考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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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自己是去不了了,康熙和胤礽也不会让个孕妇去长途跋涉。这年头不比后世,孕妇老实呆家里还有挂掉危险,别提四处蹓跶了。这样,皇太子出行就必须带个照顾起居人。淑嘉也可以不布置人,胤礽也可以带着宫女去,可这样毕竟不像话。
淑嘉为此辗转反侧了好几天,吓得红袖以为她身体有什么不适了。淑嘉道:“我并没有什么,只是想着如何安排太子爷出行罢了。”
如何安排?红袖愣了一下,久久,才想起来,太子出行是要带人。这次是长途,至少要有一个比较能拿得出手女眷跟着呢。真是,都忘了有这一茬儿了。
太子妃本事,红袖是知道。不知不觉,太子就一直围着老婆转,自从太子妃进门儿,就再没有庶子蹦出来,想不佩服都不行。这等本事,红袖自认是没有,这样事情,太子妃智商是能够搞定。
红袖只是劝了一句:“主子想事儿,也别太耗神了,您是双身子呢。”
淑嘉把李佳氏与李甲氏反复比较了一下,各自优缺点一类。李甲氏好就好识趣,不会强出头,却也保不齐为母则强;李佳氏呢,有所求,却是失败过。后,淑嘉决定让李佳氏跟着胤礽过去。
李甲氏与李佳氏听到这个消息,自是两种心情。李甲氏心思一转,就又转到自家儿子身上了,她能宫里陪着弘晰了,那也不错。李佳氏心情是激动,眼睛晶亮,回答声音都带着压抑兴奋颤抖。
淑嘉心里有些烦躁:“日子也近了,你下去收拾一下罢。”
“嗻,奴才告退。”
李佳氏出去了,淑嘉心口觉得好了一点,对李甲氏道:“她是独个儿,这回就叫她跟了去罢。”
李甲氏柔顺地答:“奴才明白。”
“多陪陪弘晰,原先有弘暘,他需要你照顾,未免有些照顾不到弘晰地方,我看到,给补回来,如今你有闲,不如关照一下孩子。弘晰今年都十岁了,咱们跟前日子没几年了,等长大娶了媳妇儿,可就不归咱们管了。”
李甲氏顺势道:“到时候,还要主子为他费心挑媳妇儿了。”再有个三、四年就要考虑这件事了,当然要请太子妃这个能说得上话人多关心一点。
这皇室里男孩子,十四、五岁有侧室是再寻常不过事情。如弘晰他十四叔,今年十五周岁,侧室舒舒觉罗氏已经挺起大肚子了。往上推一推,真是十三、四岁时候就开始考虑放个什么样人比较好了。
太子儿子婚事,绝不会被上头忽略掉,不会比十四阿哥晚多少时日。
淑嘉颔首道:“这是自然,他也叫我一声额娘,我岂会忘了他?”
胤礽收拾着包袱,是存心去打一场胜仗,遗憾是不能夫妻同行,以妻子形象,还是很能拉分。淑嘉一面嘱咐着种种注意事项,一面不住手地把些小东西往箱子里放:“你才病过,外头晚间冷,穿得厚实一点儿,不要出去吹风。”
“知道啦,真把当弘旦来嘱咐了你。”
“弘旦我就不用这样嘱咐,他前阵儿可没病呢。”
“罢罢罢,我全听你,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又开始为儿子说话了,“你多看一看弘旦,这孩子总不咱们身边儿。”
孕妇情绪总是会很奇怪,胤礽好声好气地答应了。
打包好了,还不能出行,还得先去探望另一个病号——裕亲王福全。
福全近年来身体时好时坏,说他身体不好吧,今年正月他还添了个小闺女,前年添了一儿一女,战斗续航能力还是不错。说他身体好吧,他又三不五时地病上一病,是太医院重点关系户。
这不,康熙出行前,福全又病了,本来他是康熙名单里。公费出行、公款吃喝这样好事,康熙怎么会忘了这个好哥哥呢?
据御医来说,福全这回是病得真厉害了,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程度。康熙放下手上事,亲去裕王府探病。胤礽自然是打了申请要跟着去了,康熙却说:“你也才好,不必去了,你伯王不是小气人,叫弘旦陪朕去罢。”
皇帝带着孙子去看裕亲王,留下太子宫里踱步。现裕亲王,你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弃世,他现每次见到皇帝所说话,可能都是遗言。他会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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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说话,对胤礽倒挺有利。人混到了福全这个份儿上,自身富贵已极,除了当皇帝做太子之外,该有好待遇都有了。眼看着活不了多久了,是不得不看淡生死,如今所念者,身后而已。
康熙领着孙子进了裕王府,裕亲王世子保泰率众亲迎。一路把康熙让到福全住处,一面语带焦急地道:“汗阿玛,我阿玛近日病得越发厉害,御医来看,开方子也总不见效……”
康熙一口截断:“进去再说。”
到了屋里,福全床上起身,让太监扶着要给康熙见礼。康熙抢前几步,把他按倒:“你还病着,管这些虚礼做什么?”
福全躺床上,以头碰枕:“给皇上请安了。”
康熙左右一看,让弘旦上前给福全见礼。福全连声说好:“好好,阿哥可好?”
弘旦认真地回答:“我都好,伯叔父安心静养,必可大安。”
福全一笑,对康熙道:“皇上有个好孙儿。”
康熙道:“你难道就没有了?”
福全看了看保泰,诚恳地对康熙道:“奴才之子不肖,咳咳,肖了奴才也没什么大用。”
“你儿子,有朕看着呢。”
福全放下了一半心,欲言又止。
看福全样子颇有交待遗言意思,想一想看过脉案,福全这回确实凶多吉少,康熙摒退了众人,独与福全说话。
“你我兄弟,有话便说,还忌讳个什么呢?”康熙说得很伤感。
福全苦笑一声:“奴才眼下这般,还有什么好忌讳呢?”话虽如此,还是有忌讳,比如说,他很相信康熙会善待他儿子,却有些担心后续之君。保泰于国并无大功,纯是靠康熙与自己兄弟之情来引维系裕王府繁华,保泰日后有个什么小错,康熙或许也就容忍了,但是后来之君呢?
福全将死之人,也没那么多忌讳,他是康熙哥哥,这都要死了,作为一个比他小不了几岁弟弟,康熙又能活多久?多活十年?那时候康熙也是六旬老人了。太子上位,对保泰容忍度必会降低,不是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个规律,福全能做就是抓住这个规律,好能临死前卖太子一个人情,将来太子登基,也许能念此情,对自己一系好一点。直郡王夺嫡之心不死时候,自己能够帮太子一把,那就是个大功劳。
主意是早就打定了,福全慢慢地说起了自己担心,从保泰无功说起:“纵是皇上看顾于他,他本事也是有限。奴才儿子,自己有数,天资就差些,奴才又不是个会教儿子父亲。奴才就一直羡慕着皇上有那么多好儿子。”
一口一个奴才,谦恭已极,康熙兄弟之情达到了顶点:“放心,朕自有安排。”
既说到了自己儿子,康熙不免多加了一层保证:“保泰与皇子们一同读书,情份也是不差。”
福全笑得很欣慰:“这个奴才也是知道,”又夸了诸皇子一通,后语气一变,“奴才将死之人,有些话也不怕说了。”
“你说。”
“皇上有没有觉得直郡王有些躁动不安呢?”
康熙目光一沉,他当然觉得了,他还暗中打压了呢。福全叹道:“皇子们对奴才这个伯父一向都是恭敬有加,奴才也盼着他们好。只是直王这个样子,不太像话儿,闹得凶了,就算自家人宽容了,朝臣那里也不好交待不是?再纵容他,是使他犯大错,后纵容不得……”
福全点到即止,话中全是好意,一番话说了下来,咳咳了好几回,康熙心里虽是烦闷,还是让他慢慢说。福全下注解道:“阿哥们都是好,只是直王这样肆夺民财实不好,他有庄田店铺,又何必——”
嘎?你说是他欺男霸,呃,钱?
康熙生生忍住了疑问:不是夺嫡么?
老实人也有聪明时候啊!福全自觉是个不太聪明人,他能看出来大家也都看出来了,他只是提一提胤禔不安,哪怕后又圆了回来,康熙也会往这上头想,至于自己有没有直接告状,反倒是不重要了:“已经逼出人命了,别再叫他胡闹了。”
康熙点头。福全又评述了几句皇子们,多是夸赞,突出还表扬了一下太子:“皇太子是皇上亲自教养,自不必说。奴才观他年轻时候于人情世故还有些生涩,眼下已是谦恭有度。真是羡慕皇上有这样好儿子啊。”
康熙矜持一笑:“保泰、保绶也很好,他们还年轻呢,有朕调-教着,不会差。”
“皇上自然是让人信得过。”福全顺势多夸了皇子们几句,还提出了自己比较欣赏皇八子,是个有能力又贤德人。
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康熙叫人进来,又让弘旦代父谢过福全夸奖,嘱咐福全安心养病,这才回宫来。
弘旦回去探望父母。当然这个探望并不是纯探望,还夹着汇报:“玛法叫我跟叔父出去玩,自己与裕王屋里说了好一阵儿话,等叫我再进去时候,命我代阿玛谢过裕王夸奖。”
胤礽稍稍放心了:“去看看你额娘吧,弘曈正围着他吵闹,要跟着一块儿去呢,这小子!”
“嗻。”
弘曈果然吵闹,不过因为体谅母亲怀孕,他换了个吵闹方式,看着炕上练赶路弘晷,作好哥哥状教弘晷:“听说塞外可好玩了,风吹草低见牛羊啊!”、“听说还能看到套马呢!”、“听说烤牛烤牛可好吃了!”
这么多听说,这么惊叹语气,淑嘉问他:“还有什么是你没听说过?”
弘曈奔到淑嘉身边儿:“额娘~你跟阿玛说,带我去吧!”
弘旦咳嗽一声:“二哥都去温书了,偏你这里混闹,明儿师傅不查你功课么?”
弘曈悄悄给他哥一个白眼,磨蹭着走了。路过弘旦身边时候,听到弘旦小声道:“明年我跟玛法说,你骑射功课可得练好了啊。”
“哎~”弘曈脚步果然轻了几分。
那一边,康熙却忍不住地想,是不是胤禔又办什么事儿了?胤禔挺冤枉,他近没办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揪住了凌普这个贪货而已。正想串连几个御史,弹劾了凌普。市井里也有谣言散播,内容也简单:凌普很贪财啊,凌普是皇太子奶公,他贪财,说跟太子没关系谁信啊?
康熙信!
他家宝贝太子生活一如既往地节俭,呃,一如既往和节俭都有点水份,但是康熙刚刚探望完太子病情,当时太子那里陈设啊、用度什么他是看到眼里,有个粗略印象!
混蛋!你就这么见不得你弟弟好?怪不得胤礽有凌普内务府还过得这样节俭了,要是略放过了使,真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康熙很火大,市井传言他是知道一点,为了他家太子,他打算忍一忍凌普,敲打一下算完,这个敲打也是让太子去敲打。现康熙因福全一通不相干话对胤禔起了疑,派人探探他行踪,除了庙里,就是四处串连。两件事情就合到了一起,原来都是你下套儿!幸亏没有先叫太子,不然又是让太子中枪了。
康熙再次去了裕亲王府。
兄弟俩又是一番密谈,内容不详。只是知道康熙火速换了凌普,一同被撤换还有几个御史,同时把詹事府少詹事陈论给弄来做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他却没有找胤禔谈话,这种事情,一旦谈话,就是下手开端。康熙希望用暗示方式,让胤禔知难而退。
办完事,康熙拍拍巴掌,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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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启程后,淑嘉就每天跑到宁寿宫去报到。皇太后看着她,越看越喜欢:“过来坐,让我看看。”又一个白胖团子要出世了,皇太后大乐:“咱们家又要添丁进口了。”
淑嘉笑道:“三弟家里不是还要添一个么?上回三弟妹来不是说,她们那里田佳氏是这个月日子?”
荣妃道:“那个如何能与太子妃所出相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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