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终究还是面对离别的,区别只是在于,早一些和晚一些,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做好准备,只能坦然接受。那一年,你才七岁。”
蓝礼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菲利普,没有说话:他不相信。
菲利普曾经告诉他,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成为一名永远待机的管家,一直到他走不动的那一天,就好像希望死在舞台上的演员一般,他们都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自己坚持并且努力做到最好的梦想。
菲利普还曾经告诉他,管家对他来说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种享受,每当看到所有事情都按照自己的安排井然有序地顺利归位,他就可以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甚至超过任何一种喜悦和幸福。
他不相信这样里的菲利普会想要提前退休,就好像他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厌倦舞台和镜头,那都是他们生命的唯一快乐源泉和热情动力。当放弃的那一刻,他们也就宣告了死亡,灵魂层面的直接死亡。
也许别人无法理解,但蓝礼却能够共鸣。
菲利普意识到,自己失败了,他无法说服蓝礼,而他的完美管家形象也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缝隙。
“谁能够让你选择提前退休呢?”蓝礼细细地低语着,“只有乔治。”
“爵士没有逼迫我。我是自愿的。”菲利普的这句话无比坚定,没有任何破绽,因为这是事实。
但蓝礼却捕捉到了另外一个破绽,“你没有说不是他。”
菲利普就这样愣住了。
菲利普只是说乔治没有强迫他,却没有说不是乔治。这就是破绽,菲利普还试图狡辩,他可以用很多种方式回应,他也准备好了各式各样的说辞,甚至就连圆谎的后手都想好了,但他却没有自信骗过蓝礼。
蓝礼知道,自己猜对了。
菲利普的故事没有破绽,所有的起承转合全部都能够说得通,堪称完美,蓝礼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他也没有办法铁口直断;但蓝礼却了解菲利普,那些理由完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从里到尾都没有任何破绽,唯一的疑惑就是,根本“不像”菲利普,那些故事背后的人格可以是其他人,却不是菲利普。
蓝礼也只是在猜测而已。不幸的是,他猜对了。
“是乔治和伊丽莎白,对吧?”谜底已经揭晓了,蓝礼嘴角露出了一抹浅笑,却满满都是苦涩和失落。
“因为授勋仪式吗?我拒绝接受授勋,他们就通过伤害你来伤害我?不对,他们不会如此愚蠢如此低级,他们是不是逼迫你来伤害我,又或者是说服我,显然,他们不愿意面对这个难题,又或者是不愿意丢脸,于是就把问题推到了旁人身上,完全就是他们的作风,当初我返回伦敦的时候,他们就派出了艾尔芙。”
“但你拒绝了,又或者是,你根本就不想要和他们交谈下去,所以你直接选择了退休?你不认同他们的做法,因为他们违背了真正的贵族精神,为了名誉和利益,甚至不惜毁掉家族荣誉,最后演变成为了自私自利的怪兽,对吧?这样的霍尔家,已经不是你服务的那个霍尔家了。于是你选择了告老还乡。”
细节仍然有些偏差,但基本框架已经完全命中,来龙去脉和起承转合都没有太多偏差。菲利普无法反驳,也无法辩解。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蓝礼知道,他猜对了,但内心深处却一点欣喜或者快乐的情绪都无法滋生出来,只有一片清冷,那种愤怒前所未有地开始翻滚起来,甚至比牛津伯爵派对上的羞辱还要更加愤怒,因为这一次,他们伤害的不是他,而是菲利普。
他甚至可以想象地到,下一步就是伊迪丝或者亚瑟,甚至可能是马修。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将不会有所顾忌,即使不折手段也在所不惜。
这一切是多么可笑又多么荒谬,但现实却一点都不好笑,只有一片凄凉,那种怒火正在浩浩荡荡地燃烧起来。
此时此刻,再次看向车窗之外的新奥尔良,所有一切都变得讽刺起来:贵族大老爷们在这里被推翻瓦解,曾经的贵族已经不复存在,他们被迫和平民们混居在一起,丢掉了金钱和荣誉,也丢掉了地位和阶级,但骨子里却依旧保持着克里欧人的传统,固执而偏激地坚守着历史的传承。
“我就知道,我不喜欢新奥尔良。”蓝礼平静地说道,舒缓而平实的声音里隐隐透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
菲利普再次看向了后视镜,然后就看到了蓝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隐隐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