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惊讶了一刹,说:“杨谦南?”
温凛在沉默里,轻轻笑了一声。恍然若梦,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觉得。
她独自回到医院,把一沓材料交还给输血科。走道里站着几个焦虑的患者家属,说怎么办哪家里没人,到处询问其他患者的家人,要不要互相换着献。问到她,温凛沉默地摇头。
她记得很清楚,她踩了双高跟鞋,站在医院的缴费窗口,和她父亲一样高。父亲问她,是找谁献的血。她艰难地抖索,说:“……一个朋友。”
父亲说那要请他吃顿饭,好好谢谢人家。
温凛顾盼左右。
如果有一瞬间她怀抱过天长地久的痴望,那一定是眼下。她几乎有冲动,想要光明正大地把他介绍给她爸爸。可是怎么办呢,她是真的想象不出来杨谦南侍奉她父母膝头的样子。他连坐在医院门诊大厅的塑料椅子上,都显得格格不入。
温凛的声音轻得像蚊子,说:“不用了……他忙。”
杨谦南这个月一直陷在忙碌中,当天就要回上海。
他走的时候,雨声又起。温凛顶着一叠单据,三步并作两步到他车旁。
杨谦南降下车窗,说回去吧,去陪你家里人。
她是速写能拿高分的新闻系学子,却在这天像个写不出作文的小学生,仓皇地说你要不要紧呀,回去好好休息别熬夜了,到了上海……给我打个电话。
他点点头,悄然地来,也悄然地走。
车轮碾过湿泞的水泥路,泥水飞溅,映着她身影的后视镜染上脏污。他瞥去一眼,斑驳镜面里,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再追。
杨谦南望着那被污水模糊的纤细身影,笑了笑。
雨幕冲刷一切,温凛的影子在大雨中涣散。
也许不会有人相信,她曾经拥有过他身体里,最干净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我妈妈过两天也要手术,写这章写到泪目了……
大家多吃点,真的。
母亲节快乐。
——
ps:可能有人不懂这个献血机制。
去搜索一下互助献血就行了。
在用血紧张的地区,你动手术要大量输血的话,就得动员家人朋友提前去献出相应剂量的血,医院才给患者用血。
差不多就是以血换血吧,钱还是得出,一分不少的。
第40章
温凛照料她妈妈,直到确认无碍,花了一个多月,像蜕了层皮。
杨谦南除了应付必要的出差,一直待在上海,一有机会就驱车到姑苏城,给她送点东西。他听他在上海土生土长的合作伙伴说,红宝石的奶油小方很有名,去看她的时候就捎上一盒,硬逼她坐在车里吃完。
红宝石是当地的老品牌,乍一瞧,也就是平平无奇。
温凛小时候也吃过,印象里奶油味淡而醇,滑在舌尖柔甜不腻,除此之外没什么新鲜。
他们一起看了几场姑苏夜雨。
温凛边吃边怨:“我看我这个月得胖不少。”
杨谦南倚着车枕笑:“你不是想长胖一点么?”
结果她心想事成,到九月,她换一条小礼服,竟然穿不上了。
杨谦南一边吩咐人帮她改宽,一边安慰她:“是别人结婚,又不是你自己结婚。胖一点没关系。”
那是傅筹和姚馨的婚礼。
她这辈子没有正经八百地穿过婚纱,参加过最隆重的婚礼就是他们这一场。
傅姚两家在巴厘岛包了一家酒店,甚至动用专机送宾客赴宴。温凛的礼服裙是提前两个月订好的,即便是在场最不起眼的小配角,也不得不庄重以待。
也许是因为太庄重了,在场亲友看见杨谦南带她来的时候,总会投来一束短暂的目光。
那目光只是简简单单地停驻在她身上,里面没有鄙夷,也没有更多意味深长。可是温凛只要回头碰上那些目光,他们就会收回去,神情优雅庄严,冷淡地宣示,事不关己。
没有人说她什么,但她却很清楚,自己其实是这里的局外人。
算什么身份呢?
新郎新娘倒是很欢迎她。傅筹穿着海滩婚礼特制的白色礼服,接受她的恭贺,温然地笑,“温凛啊?差点没认出来。”姚馨挽着他的胳膊,听说上次在饭局上见过,表现出得体的惊讶幅度,说:“是吗,才几个月,真是又漂亮了很多。”
姚馨温柔友善,和她讨论裙子和造型,夸她脖子上的项链好看。
温凛笑着和她闲聊,暗自观察她神采焕发的眼睛。
据说她快三十岁了,刚刚生过孩子,体型还没恢复到最佳状态。
可是这双顾盼生辉的眼睛,纯净得连二十岁的小姑娘都自愧弗如。幸福让她拒绝岁月的所有研磨,以至于她嘴里的客套吹捧都出自真心,听得人如沐春风。
她很少有羡慕的对象,姚馨算其中佼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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