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安葬了。班主临走前说会来赎她,可是赎她要整整十两银子,赖明明不知道原主信不信,反正她觉得不太可能。
赖明明细细回忆了过往,原主的记忆她有些记得住,有些记不住,可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说,她觉得原主是个死心眼的孩子,说好听点是善良,难听些是奴性,不过身处这个年代,有这种心性也是在所难免的,不知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原主好像没什么心愿,也没有梦想,可是赖明明有,身为一个现代人,她已经习惯了自由。她决定——她要努力工作,存钱为自己赎回自由身!人一旦有了梦想,便有努力的方向了。
疏竹斋。
“咚——咚!咚!咚”府里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已是四更天了。
屈檀栾从寝室暗道口出来,身上带着微微湿汗,他坐上外间竹榻,打坐调整呼吸。
一刻钟后,才去了后院映月池沐浴,映月池并不大,只一小方,呈不规则葫芦形,池中水冬暖夏凉,传闻每日浸泡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屈檀栾泡在池中,闭目养神。
段念盘腿坐在池边矮榻上,禀报道:“安小福,今年十四岁,签的是卖身活契。他爹是郊外一个戏班的班主,正月时他娘死了,他爹没钱买棺材就把他卖了,现在他爹带着他娘的棺材回老家刈阳了,听说到时会和亲戚借钱回来赎他。二月十六的时候由老郑招入府中,虽然个子小但力气很大,可以扛着四袋米来回跑,入府后一直都挺老实的,可能因为刚死了娘,平日里不太活泼,没有和任何人暗中往来的痕迹,看样子挺干净的。”
段念说完后好一会儿,屈檀栾才缓缓睁开了眼,“这阵子你们留意一下,有干净的人可以先招进来瞧瞧,年底别院建好,你就是管家,到时招什么人,你自己心中有数。”
段念一听,眼睛都亮了,“多谢爷!”又凑了过来,“爷,能不能问一下,当了管家,月银不变还是……嘿嘿。”
屈檀栾想了想,“你现在月银十两,那就翻倍吧。”
“多谢爷!”段念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要知道屈国公府府中的管家月银也才五两啊!
天微光,城门处传来了阵阵钟声,赖明明迷糊睁开了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福,快起来了。”大福起身穿衣,唤她起床,“我们还要倒恭桶呢。”
赖明明听得直拧眉,一大早就要起来倒恭桶,真是倒胃口啊,她眯着眼爬了起来,现在不过卯时,凌晨五点钟,真是起得比鸡早。
简单洗漱后,赖明明和大福两人便开始对着一堆充满着味道的恭桶忙活了起来,大福负责倒,赖明明负责刷。
一个时辰后,两人才忙活完了,洗净了手去东厨吃早膳。
早膳是白粥送馒头,没有配菜,斋吃的话赖明明有点吃不下去,只能看着隔壁四等小厮桌上的咸菜和腐乳,看一眼便“咕噜”灌一口稀粥。
“小福快点吃,等下还要干活呢,吃饱点。”大福催促道,拿馒头蘸着粥水吃。
“哦。”赖明明有些闷闷不乐,咬了一大口馒头,假装它是菠萝包。
二人吃完早膳后,开始打扫屈国公府外院的十二个茅厕,打扫完后差不多午时,二人吃完午饭后,管事们突然将大伙喊到了一处,说是有事要宣布。
原来是疏竹斋要招下人,不论几等,只要有意向就可以去应聘,聘上了有府内的双倍月银,不过是几等下人还得等疏竹斋里面安排。
小厮丫环们听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府内五等小厮的月银是二钱,四等小厮是三钱,三等小厮是五钱,也就是说到了疏竹斋里就算当上最下等的五等小厮,月银也至少是四钱银子。这么一来,府内的四五等小厮都有些动摇了起来,可是大家仍有些犹豫不决,那疏竹斋不归府内管,入了疏竹斋总有种脱离了群体的感觉,要是应聘不上,指不准回来还得受大家白眼,而且里面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呢,毕竟疏竹斋在府里是等同于冷宫或者禁地般的存在呀。大家伙仔细一想,便都望而却步了。
大福怕赖明明心动,忙暗地里拉了拉她的袖子,悄悄对她摇了摇头,赖明明意会,点了点头,就在这时,赖明明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去!”
赖明明正纳闷是谁,却发现大家伙齐刷刷地看着她,赖明明眨了眨眼,突然看见了自己高高举起的右手。啊哈?她控几不住记几啊!她的言行并没有经过她大脑的同意啊!
“小福,你要去是吧?”人事部主管——郑管事看着她。
赖明明瞪大了眼,刚想扭曲一下事实,说自己其实只是发出了一声感慨——“我去”其实是“我勒个去”的意思,可是她的脑袋却不受她控制地强行点了点头。
赖明明似乎发现了一点不妙的事情——这个身体有时不归她一个人管,还受原主残存的意念控制。
“好吧,除了小福,还有谁要去的?”郑管事已经确认了,赖明明失去了最后辩驳的机会。
“郑管事,”多福傻乎乎的声音响起,“到了疏竹斋,最少有四钱的月银对吗?”他刚刚听到别人在算工钱,算出来的工钱好多好多呢,他手指都数不过来。
“是啊,多福你也想去?”郑管事对上他,声音顿时变得和蔼可亲,不知是因为关爱智障儿童的缘故还是因为和多福的爹殷管事有交情。
“多福想去呢。”多福傻傻道。
赖明明这一边,大福压低声音对她道:“小福,你怎么就这么糊涂!”
赖明明尴尬一笑,“你……要不要一起来?”
大福拧了拧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他们两个去了,万一他应聘上了小福没应聘上,那不糟糕,而且在他在外面,好歹还能帮她打点一下。
赖明明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么?也是,正常人都不会像她这么傻,多福不是正常人。
“就小福和多福吗?”郑管事看了看下人们,最后道,“有意向的,下午吃完饭后去疏竹斋门口应聘就可以了。好了,现在没别的事了,大家伙都散了吧,中午好好休息,下午好好干活啊!”
大家纷纷点头,各自休息去了,可是经过赖明明身边时,看向她的眼神就如同看向叛徒。
赖明明视若无睹,她觉得她最好努力应聘上,因为感觉以后在府里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可是大家伙对待多福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们不仅都原谅了多福,还苦口婆心地劝起多福来,不一会儿,在内院忙碌的殷管事闻讯赶来后,二话不说,操起扫把便将多福打了一顿,多福叫得跟杀猪似的。
殷管事恨铁不成钢,斥道:“就为了区区一钱银子,你就这样出卖自己?也不跟你老子我商量一下?”
“唉呀,别打了别打了……”其他管事纷纷来劝,拦下殷管事的扫把。
多福委屈得很,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指着坐在一旁啃瓜子休息的赖明明道:“小福也去了,爹你怎么不打他呀?”
赖明明莫名躺枪,吃惊得瓜子掉了一颗。
一瞬间的沉默后,殷管事仿佛没听到似的,抓起扫把继续打,“你还敢顶嘴!还敢顶嘴!你们别拦着我,我打死这个小畜生!”
“唉呀,别打了别打了……”管事们继续拦。
“哼!”殷管事丢下扫把,“还去不去?”
“不去了!”多福哭道。
管事们将父子二人分了开来,一半安慰殷管事,一半哄多福,多福啜泣着,哭得满身大汗,拿胖胖的湿手背擦着眼泪。
赖明明看着都觉得可怜,不由得同情地啃开了一颗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