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那人是生杀予夺的帝王,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平民百姓啊。
等了半响,底下没有一点声息,她颤颤巍巍拨开一片阔叶,正好撞上皇帝的视线。
皇帝抄手立在树下,好看的眉轻轻扬起,面上已是不悲不喜,那身影融在日光里,衬得人格外清俊淡然。
仿佛刚才残戾的人,并不存在于这世间。
喻晓夏扶住挺直的枝干,咬了咬唇,极为识相道:
“属下适才见了鬼,多有冒犯,还望陛下宽宏大量,别与我计较。”
“十一,下来。”
李衍颔首,毋庸商讨的语气,那闲适的气度,却与她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素来都是他在命令,不是‘十一,过来’,就是‘十一,下来’。
她不敢再呛声,只嘟囔道:“有本事自己上来啊。”
那声音微不可闻,离了几丈高度的男人,却接声道:
“噫,原来十一喜欢这样,那你别动,朕过来。”
喜欢这样,是哪样?
喻晓夏嘴角抖了抖,见皇帝长腿一迈,穿梭在日光里,似乎下一瞬就要上来。
她忙摇头道:“没有的事!皇上您留步,我下来就是了,这就下来……”
皇帝被人目指气使,不定咂摸着什么阴招呢,这时候可不能再碍皇帝的眼。
她长袖一舞,足尖轻越,做了个极好看的姿势,待落地时,定有潇洒翩然的侠女风范。
然而风声起,她却被一股大力牵住,头被撕扯,乍然作痛。
没来得及细想,她便泄力紧抱身旁枝杆,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李衍蹙眉问道:“怎么了?”
“我头发好像被缠住了。”
喻晓夏疼得龇牙咧嘴,举目四顾,心中叫苦不迭。
她那及膝的长发,天女散花般,将树枝梢尾缠绕,发面诡异似几匹暗哑的绸缎。
她试着去解,发尾各散八方,不由顾此失彼,被左右挟制。
都要剪它了,临了还来这么一遭,她只得大声唤道:
“皇上,能否帮卑职一下,将铰剪送上来?”
底下久久未有回应,她慢腾腾扭过脖子,视线扫着院落,皇帝却已不在原地。
“皇上?”
不是吧,皇帝丢下她自个走了……那她怎么办?
她欲哭无泪地将头扳回,却见他握着把铰剪就在跟前,望着她发的模样,颇有些莫可奈何。
李衍眼里闪过丝无奈的笑意,摇头轻叹,“你……”
他与她立在同一根枝桠,却似没有重量,那枝干亦是纹丝未动。
喻晓夏立马谄媚笑道:“皇上,劳累您高抬贵手,帮我剪一下头发吧。”
让当今天子剪发,她可真算得上是第一人。
她知道这个要求,对于皇帝来说,可能过于唐突,甚至于亵渎他高贵的身份。
可眼下这个情景,她但凡有别的办法,是绝不会求助于皇帝的。
而且皇帝矜贵着呢,这等粗鄙的活,即便他天资聪颖,也没有即刻上手的道理。
发型对很多人来说,可谓是比脸面还重要的存在,将其交由皇帝,她也算是豁出去了罢!
李衍斜眼瞧她,手中明晃晃的铰剪泛着寒光,她紧紧地抱住树杆,咽了下口水。
其实这个世界,对喻晓夏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归属感。
恰巧她和前世许多人一样,有一个通病,总是很缺乏安全感。
她来到这里后,心里说不彷徨害怕,都是自欺欺人,尤其在这深宫里。
这些不表,只说皇帝,不知是她亏心事做得多,还是皇帝太过阴险。
总之弱者的心理作祟,不管皇帝要做什么,她总觉得皇帝要杀自己。
这委实教人费神,最大的上司不让你活,底下的鬼鬼祟祟自然来要你命。
如今她可算人为刀俎,皇帝是不是在思索,从哪里下手,会刺得又优雅又精准?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
李衍忽然道:“眼睛闭上。”
喻晓夏心下一跳,没有质疑,听话地闭上眼,只眼皮抖嗦着,连带着浓密的睫毛也一并轻颤。
她脑中电光火石噼啪作响,陡然记起来,皇帝仿佛很喜欢佯装亲和。
投其所好,她算得上有些天赋。
她便随手攥紧一片衣袍,鼓起破釜沉舟的勇气,若无其事般,带着讨好伏低的语气:
“李……李衍,你轻点,我怕疼。”
没人胆敢直呼皇帝名讳,可是这句话,却大大愉悦了李衍。
她的声音软糯宜人,他从不知道,有人能将他的名字,叫得这样悦耳动听。
瞥见那双素净的手,将他的衣摆蹂|躏成团。
李衍如玉的面上,蕴出清润的笑意,他轻抬手,下了铰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