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峥算是头一次见识了真实的杨荣,心头除了敬佩之外,更多的还是震撼,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为何后人赞三杨的话儿,尤以杨荣居多,光他知道的就有杨士奇,诚孝张皇后、陈循、王直等当代名臣,后人更是不计其数,钱习礼、孙继宗、唐枢、王世贞、张廷玉、纪晓岚、蔡东藩这些人要么是名噪一时的大学问家,要么就是政坛要人,却不约而同的对杨荣大加赞扬,之所以如此,无外乎藏于杨荣骨子里的正直,仁爱的品格了。
杨荣也是头一次袒露自己的心声,这些年这件事算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除了每年抚恤那些为朝廷献出生命的将士遗孀外,救济乡人也是他俸禄里最重要的一项开支,平日返回家乡,他总少不了查点乡里平时有向家中借钱粮而无力偿还的人,将他们的欠条全部焚毁。又帮助族中贫穷的人安葬其家人;帮助容抚养穷苦弱小而不能自谋生计的人,助其娶妻或嫁人;看到为家产而争夺的人,把自己家的田地分给他们,一来二去少不了要违背自己心愿的时候,而这些他又没有背着旁人,因此在名望上他也落了一个贪财好利名头,为官四十载好的名声没落下,临到老了还背负着贪财好利名头,或多或少有些讽刺的意味。
好在杨峥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两人寻了一张小桌落了座,段誉将准备好的礼品送了上来,杨峥则拍开了酒汤,上等的女儿红经过岁月的沉淀后,一旦破封香气四溢,杨荣吧唧吧唧了嘴巴,将手中的书本放到了一旁,等杨峥满上了酒汤,倒也不含糊,端起酒杯一仰头将一杯酒汤喝了干净,伸手摸了一把嘴角,吧唧吧唧了嘴巴道:“好酒,老夫许久没喝到过这等好酒了。”
杨峥道:“大人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送上两坛可好?”
杨荣摆了摆手笑道:“老夫倒是想,但王振未必肯给老夫这个机会。不怕告诉你,再过一炷香的功夫,老夫就要离开京城了,以老夫这身子骨此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这好酒还是留着好。”
杨峥道:“大人说什么胡话。”
杨荣道:“孔子自十五志于学,至四十而不惑,是修境。五十知天命,是悟境。六十耳顺,至七十从心,是证境。圣人之说是大有道理的,老夫今年七十了到了古稀之年,早就不惧生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朝局罢了,东里兄有意将这副担子交给你,说句不好听的话,老夫起先是不答应的,你太过年轻,锋芒太过逼人,老夫担心你挑不起这份担子,可这你年老夫看你沉稳内敛甚是高明,难得是勇于任事,老夫倒也觉得东里兄并没有选错人,时至今日老夫还是这么认为的。今日寻你来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有几句实诚话儿要与你说说,好让你把肩上的这份担子挑得更稳妥一些。”
杨峥神色安详,似早就料到杨荣今日的举动一般,并无任何的惊讶之色。
杨荣见他神色如常,暗暗点了点头,心道:“堂堂内阁次辅说教,面无惧色,孺子可教也。”酝酿了片刻,杨荣重新开口说道:“王振本市井无赖,中年净身,夤入内地,初犹谬为小忠、小信以幸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此人虽是太监但手段却不比读书人差多少,今日早朝便是证明,你不日便能入阁做这首辅,切莫以振为太监而轻视了他。”
杨峥心道:“王振乃大明第一个把持权柄的太监,开大明太监干政先河这样的人我又岂能轻视他。”
“王振手段了得,我岂敢轻视。”
杨荣点了点头道:“难得你明白,但光是不轻视还不足以撼动王振,我听东里兄谈起你的计划,庄公克段手段虽好,但未必合用,王振此人野心不小,此番早朝一举将内阁一帮老臣剔除,声望大涨,再者孙太后、皇上对其信任有加,倘若老夫估计得不错的话,王振必会借助这股风气稳固自己的权势,打压正面官员倒是其次,收起党羽、安插亲信、培养自己的实力,达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才是他最大的目的,你被东里兄寄予厚望早已是首辅最佳人选,以王振的性子又岂会容你坐稳根基,以王振的狡猾没有道理不知道内阁与司礼监天生就是死对头,司礼监唯有压制内阁,才能达到掌柜内权势,所以内阁无疑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你年少成名,又是东里兄的结义兄弟,却屡次立下大功,与朝廷而言比他王振高了许多,此番你入内阁,继任首辅,天下官儿观望依附之人必然不少,刚刚被压制的内阁势必会重新把握朝廷的局势,试问王振隐忍数十年才得到今日的局面,又岂会任由你收拾朝局,坐稳内阁呢?依老夫愚见,王振眼下最怕的便是你,最想除掉的也是你,你以庄公克段的手段来迎合王振,这手段固然没错,但前提是你得活下来才行。谋身与谋国看似都是一个谋字,但意义却大不相同,国事固然大,可少了谋国之人,国事又能如何?”
杨荣的这一番话让杨峥想到了日后的大明最有权势的首辅张居正,大清官海瑞对他的评价就是“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是对张居正一生中肯而准确的评价,但这番话由海瑞说出,难免使一般人觉得惊讶不解。海瑞给后世人的印象是刚直不阿,而张居正精于权谋,可两人的结局确实证明张居正“谋身”不如海瑞。张居正积劳成疾不到60岁便亡殁,死后被众廷臣攻击诋毁,被万历帝清算,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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