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风既死

是有人用笔墨画上去一样。有一叶堪堪地坠下来，明明可以落在梅长苏的手心，却打了个转，又飘了出去。

    两刻钟过去，天空开始有一点点的光泽，远远的农房里柏玥闲来饲养的母鸡开始打鸣，满天的星星同时暗淡下来，整个世界都很寂静。

    柏玥心里牵挂着萧景琰，强忍着晋阳开过佛光的玉佩，朝萧景琰急急地赶过去。路过的梅长苏的时候，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打扰到你们的生活了。

    生而为柏玥，我幸，却不是你们之幸。

    萧景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若是他快步上前跟紧晋阳姑姑，这样的感觉就消失殆尽；而他却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那种凉凉的感觉就贴在自己的背上，就像是玥儿洗完了脸故意蹭在他身上，眼睛湿漉漉地求吻。

    晋阳长公主似乎发现了萧景琰的不对劲，她停了下来，而贪恋这一刻温柔的萧景琰也停了下来。

    “景琰，你若是不舒服，可以先回去。”晋阳长公主关切地问。

    萧景琰自知表情实在是奇怪，他朝晋阳长公主拱手：“姑姑我没事。您先请吧。”

    晋阳长公主微微皱眉，但还是离开了，萧景琰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除了涤荡无声的走廊，柏玥挂在廊上的清脆风铃，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柏玥。

    柏一共九划，代表姓氏宗族下的你，温和而不失严厉；玥字一共八划，代表得是璀璨如美玉的你，冰冰凉却四季舒爽。我在手心里无数地写下你的名字，然后握紧，以为这样子做，你就不会消失，不会从我的生命中离去。

    萧景琰微微闭眼停顿了一秒，随即睁眼离开了这个“温柔乡”、“葬身地”。

    柏玥看着萧景琰快步上前，随在晋阳长公主的身后，然后倏忽就隐藏在红墙黛瓦里。朝阳澄映心目，而他却如堕洪涛。

    她想抱着景琰，她刚才伸手，假装自己环住了他的背，当他偏头朝后面凝视的时候，她的心情有多么欢悦！

    景琰，景琰，景琰！每每说出你的名字，就像是心间清泉潺潺，微风静中飒飒，青桐树的每一片叶子上都印着我叫唤“景琰”而吐呐出来的气息。我以为，只要在还在靖王府一天，就不算离你而去。

    可是看见是远远不够的啊，我还是那个贪心得要死的小女人。我能看见你，就希望能摸到你；我能看见你，就希望你能回头看见我；当我抱着你的时候，我希望你也能伸出手来回抱住我，让我像以前一样蹭蹭你的下巴，亲亲你的眼睛。

    失落的柏玥这才有了自己已经死掉的自觉——当她在现代死掉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死掉了，她似乎冥冥之中预感了自己的重生，预感了这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她知道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是活下去的，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妈妈和爸爸也是知道自己还是活下去的。

    相思越来越淡，她似乎就落在了这个世界里，表面上全是无忧无虑。

    而当她在琅琊榜的世界里死掉的时候，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她总觉得保存得完好的尸体正在等待她的回归。她能看见景琰，能看见长苏，之前还看见了蔺晨。看着自己的棺木受到无数人的吊唁，她觉得这是一场能让人哭的喜剧。

    可当她真触碰萧景琰而不得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掉了。能不能回去还不能说，重要的是她死掉了，这些爱她的人该有多伤心！

    柏玥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冷漠了，她想家乡的时刻越来越少，现在再回想妈妈爸爸的音容相貌，竟然也记不大全。她的耳边忽然就轰炸起阵阵的哭声，这些夹杂着叫喊、哭泣、撕心裂肺的声音缠绕住她的精神，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她……在两个世界都死掉了。

    那里，妈妈和爸爸在哭；这里，萧景琰和长苏哥哥在哭。

    只有她还呆在青桐树上，自以为是，自以为是。

    “景琰，你在等什么？”久不见萧景琰进来的梅长苏走出来，朝着萧景琰唤了一声。

    神情恍惚的萧景琰没有意识到梅长苏称呼的改变，只是朝着他愣愣地点头：“我在等风。”

    树既威风，墙亦高雄，千丝万缕，乘空而来，可谓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