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抗金联盟的扩张与成长,总是要流过无数将士与弱者的血,今次尤甚。陇陕金军战力反弹,堪称近年来难得一次的水准。双方折损皆是极多,是以谁胜谁都不胜。征三秦之业,显然再不可能像前一个月那般顺畅,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没有一个敌人是等闲,也没有一个敌人多余。
眼看着盟军才刚回到陕西据点,田守忠、萧溪睿、冯光亮这三大功臣却已失两员,此情此景,林阡心内怎能不悲戚:“伤他的是哪个金将?”
难预料,下一刻得来的名字,是“陈铸。”
陈铸……终避不过。
原来,冯光亮听到陇右过来的盟军们提过会宁府事件,一心认定了陈铸是个卑鄙小人,眼见着林阡穆子滕萧溪睿等人久久不出,新仇旧恨驱使他一直朝陈铸砍夺命招数誓要与他同归于尽,然而他武功怎能够比得上陈铸,好一场浴血奋斗弃命不顾……
陈铸他,终是敌人,今天能杀冯光亮,明天即能斩海。世事无常。
这场崆峒山决战方休,林阡即驰赴延安府救局,彼时由楚风流大军力压的辜听弦孙思雨等人,坚守着一小半田守忠据点也有数日,面对着金军招降打击连番轰炸拒不投降,终于林阡到来,辜听弦已箭伤发作昏了过去。直到夜半还半昏半醒,幸好思雨一直在身边:“听弦,你醒了。”
他想回应,有气无力。“你别开口,我说就行。”思雨向他转述战势,“崆峒山决战赢了金军,师父突破了平凉府,萧溪睿向清风两位将军都救下了……盟军大半都在凤翔路整合,主力还未到庆原路、鄜延路来。”
“师父已决定放慢脚步……”辜听弦听出音,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孙思雨垂眸怅惘,“这一战金军可也下了血本,虽然这一个月来他们都死伤惨重,但盟军损失也不少,田将军、冯将军都已捐躯,他二位,本都是要等着师父来的。哪想到……唉,师父说,安定陇陕,不会比想象中容易,势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师父是对的。”辜听弦喃喃说了几句,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思雨不在身边,却听得外面有人私语,不,应是刻意说给他听……“田将军据点覆没,与当年越雄刀夫妇之死如出一辙!”“是啊,会否当中也一样是出了奸细?!”“原来是有内奸出卖据点么?”“那是!试想咱们的据点如此隐秘,也安分守己没造过什么乱子。”“怪不得,完颜君附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扫荡了整片鄜延路!”“那是谁出卖的?”“显而易见的,没看见当时田将军的副将是谁?辜听弦啊!”
“然而他有什么动机背叛主公?”“可别忘了,他哥哥是主公杀的。”“他还扬言要杀主公报仇雪恨呢!”……戛然而止,应是思雨回来了,她风风火火地赶跑了那些人,一边赶一边似乎还动手了。其实,辜听弦更宁愿他们是一哄而散的、而不是思雨赶的——思雨需要强制驱赶,一说明他们理直气壮,二说明思雨也听说过这种说法,很可能盟军内部一直流传……
一股凉气顿时升到喉边,当年在锯浪顶上被盟军怀疑历历在目,但当时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听弦真的很恨林阡,真恨不得杀了他,所以被他们怀疑顶多委屈更多的是无所谓,但现在,辜听弦怎能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时光飞逝,虽还剩十几刀没砍林阡,但说实话早就转成了师徒情,随他征战这么多年了……辜听弦骄傲的泪霎时充溢了眼眶,蓦地从床上跳起来。
“听弦……”思雨推开门,又吃惊又担心。她手中捧着一碗药,可辜听弦不想喝——“死了算了!”大受打击的他,撞开思雨夺路而逃策马离去……
孙思雨惊呆半刻,赶紧也解开一匹马追上去,愣是跟这小子跑了几里路才把他捉到:“跑什么跑,这有什么好跑的!”
“哥哥,当年你就该带着我死了……”从马上摔下来擦伤的辜听弦,高烧不退烧糊涂了的辜听弦,忽然看见了死去多年的哥哥辜听桐。
“不是你干的,就别承认,更别默认!跟我回去,自有师父主持公道!”孙思雨把随身带着的药给他灌下去,抱他在怀里一起上马扭送回头,“辜听弦,我听过人家犯了罪畏罪潜逃的,没见过有人害怕罪名所以畏罪潜逃的!好笑,好笑透了!”
“你不懂,你不懂……”辜听弦放弃抵抗,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