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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府的据点分布,你又是如何得到?”林阡问。
水轩既已被勾起疯狂,怎还受任何思想控制,狰狞一笑看向辜听弦:“无人比我更了解他。十多年来,他吃饭睡觉走路种种品行,我都清楚。”
“睡……睡觉?”辜听弦听出重点。林阡也忆起这个细节,辜听弦睡觉时习惯蒙头,睡品可谓是十分之差。
“我自然知道,如何撬开你的口。在你熟睡之时,只需一个动作,便可令你放松所有戒备,你在梦中回忆田守忠与你的话,然而现实中却完全对我复述出。”水轩笑。
“你……”辜听弦记得,哥哥总会在自己蒙头大睡的时候,掀开被子然后手掌按住自己的额头,“别捂着头睡,会做恶梦。”……
这种熟睡之后放松了戒备梦呓的情况,连辜听弦自己都不知道,水轩却如此了解。今次听他说起,辜听弦才知田守忠仍间接被自己害死,闻知真相,不禁放声悲哭。
林阡长叹一声,诚知田守忠命该如此,事先阡若能知晓这一点,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战事交托辜听弦,按住辜听弦肩膀,道:“以后更要留意。”辜听弦一边点头一边悲恸:“水轩,水轩,你竟陷我于不义……”
“引我与吟儿入迷宫、造舆论嫁祸沈寨主,也都是你一手策划……”林阡冷然看着水轩,眼前人几乎完全能揣摩自己的思路。
因林阡谋定出手而猝不及防的水轩,终于袒露罪行、无计可施,并在挣扎抵赖了半刻之后,证据确凿而供认不讳。叛徒之谜拨云见日,林阡亲自将他捆绑、押到冯光亮墓前伏罪。讽刺到极致,这恐怕是水轩第一次脱颖而出。此事件究其根本,却还是林阡失察。
绝对互信,险险被这样一个害群之马损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引起盟军更大的创伤,沈依然也不曾重蹈柳月覆辙——要是林阡有一点武断,相信了众家之言判定沈依然,那沈依然定早被金军戕杀,水轩也不可能暴露。
那天在冯光亮墓前,沈依然与李郴对面而不识,若非众人知情,谁也料不到他二人竟是夫妻,总之他们都不能原谅彼此,虽然都清楚自己有错。
那天在墓地回来的路上,吟儿一路紧挽着阿杰的手,她知道,阿杰差一点就成为第二个她。只是低下头去看阿杰,他已与遗孤无异,不停地东张西望想找父母,他的父亲却不肯要他,母亲也再无能力要他。
“林大哥,盟主,强制在一起的幸福,定是以悲剧为开始,惨剧为结束。”沈依然如是说。她不可能答应与李郴生活,这性质和陆怡江晗不一样,有朝一日陆怡一定能原谅江晗,云雾山上同坐在观众席看着陆怡的沈依然和吟儿,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
不知为何,沈依然虽清楚了金军的利用不可能再回去,却没有答应林阡留在盟军据点里静养恢复。尽管关于她的流言都已因为水轩的落网而尽数澄清,曾一口咬定她杀害田守忠的人也多多少少带了些歉意和愧疚。但沈依然去意已决。
“为什么,依然她不愿意留下……”吟儿不解地问过林阡,“难道,她是怕不配做阿杰的母亲?所以将阿杰托付给我们。可是……”可是,再如何低贱的母亲,又怎舍得扔下自己的骨肉?何况,前几年沈依然流落金营,也一直把阿杰带在身边。
林阡没有回答吟儿。
或许,沈依然在望驾山上为盟军指路,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想再在金营做军妓,之所以将阿杰交托阡吟抚养长大,并不是真的要嫁给什么金军军官,而是——沈依然的病,很可能已经时日无多。
“林阡,难道还要我时时刻刻盯着你不成……”
榆中上梁,当越野安排游仗剑钱弋浅“内讧”,却被轩辕九烨拖来一个肖忆搅局,眼看三方动乱金军渔翁得利,不料林阡会出现于人群中正襟危乱。乱斗平息以后,轩辕九烨自语了这一句。这一句的背后,实已潜藏了轩辕九烨要在林阡身边寻找叛徒的决心。
“主公……末将……有负主公所托……”
榆中大战落幕当晚,林阡方用叠阵击退金军,难料折返却遇邓一飞之死,邓一飞临死已筋疲力尽、血透重甲。如若当时,林阡重视过邓一飞身边那个呆若木鸡的水轩……
没有重视过,连看都没看看见他,提也没有提起过,在画面里一闪而逝。所以,令水轩在误杀了邓一飞之后没有改过自新,反而误入歧途,终于越走越远。
从榆中大战到延安府兵败,总共不过半年功夫,半年时间,可以令任何一个偏激的人脱胎换骨。
“你可悔恨,你因一己之私而害了盟军这样多的兄弟?”冯光亮的副将问水轩。
水轩只回头看了林阡一眼,笑:“不悔恨。”
那最后一眼,实在令林阡至死不忘。
失察。他是主公,必须照顾方方面面,却不可能照顾到每个细节。
终于也有一些事情,是连他也控制不了。
这就是风七芜曾经对单行说的,“是上面的,和下面的缺少沟通吧”,很简单的一句话,杀伤力却巨大。
这也是轩辕九烨说过的,“有些人正在被征服,有些人一定会背叛”。
四月中旬,平凉府据点稍事稳定,林阡才总算用不着像先前那般忙碌,吟儿见因为水轩的事情害得他心情差劲,故将他每天都拖着在崆峒山的山道上散这么半个时辰的步。其实一个害群之马的剔除会使得盟军更加牢不可破,但吟儿知道,林阡心里终会留下那么一根刺,难免有时要庸人自扰。
这天正散步在弹筝峡附近、回味当日轮战十二元神,却听到了一些关于完颜君附的传闻。据称,六盘关被越风夺取当日,他发现自己给楚风流的行宫遭人破坏,大怒之下将渎职的所有兵将全部查办,两个曾经进入过行宫偷窥的王妃,亦全部被贬为庶民。
“那些兵将,按理不可能对王妃落井下石。”吟儿不解。
“但那两个王妃,都在行宫内留下了证据。”知情者说,琼妃留下了一片衣角,丽妃丢在那儿一根钗。完颜君附知情之后勃然大怒,全不念琼妃还有身孕,扬言再也不与之相见。说话做事,从来都这般决绝。
“两个……”林阡叹了口气,实则那行宫之内,本还有第三个王妃,这么巧另两个都留下证据,难说不是她搞的鬼。而另两个之所以都去行宫与她密会,谁能说不是受她的撺掇?抓住了完颜君附的死穴一针致命,那第三个王妃年纪轻轻样貌柔美,真想不到她从哪获来的心机手段。
叹,某些事情,有些人无师自通。那女子天仙一般,却是蛇蝎的心。
把这些告诉吟儿释疑,吟儿也说,人跟人真的都不一样,譬如思雪,心思和外表一样简单,不知何故小王爷到现在还没有与她成亲,若他们真正在一起了,吟儿虽是敌人的身份,也一定会到场相贺的。
林阡听她这么说,淡然一笑,他们与完颜君隐,立场真不是一个“敌”字可以概括。如今庆原路与鄜延路之局,该是三足鼎立的架势。一两年内,盟军主力都不能再往东去。
自古及今,川蜀是外敌的最难啃,同理,陕西亦是中原的最坚硬。
眼下最需要顾及的,倒是山东一带的抗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