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魂迫心、越来越近。吟儿忽然想起,林阡曾在川蜀说过,宋人一向勇于私斗怯于公战,没想到放诸山东也准,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换成了她和杨鞍。
到这关头,她怎不知自己做了毒蛇轩辕的棋?这一败,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了。
金军连战连捷,眼看便要入驻,邵鸿渊凌大杰等人,据说已经在清点俘虏。
冯铁户、张睿诸如此类人物,一早就跑去献殷勤。这些地主商贩或官员,总是在朝代替换的第一刻就能察觉。与普通民众的不明情况、被迫适应相反,他们每一刻都要看清情况、及时地主动地去分析:这次是谁在做主、要迎合谁才能保障自己。
所以吟儿听到并不吃惊。
冯铁户、冯有南,这对父子,在经历了对金、宋两度反复之后,竟再一次向金军媚态崭露。
张家好歹还只对金人奴颜卑膝。想不通,为什么张睿会在林阡眼前那么有傲骨。
“主母,请主母随末将离开。”虽然前线战况激烈,始终有些兵士能退回来,却因知事态无法转圜,故退回的第一刻就是要护她离开。
趁着金军得胜却还没完全开入的间隙,他们要护着吟儿等将领家眷逃离冯张庄险境,哪怕先藏在哪个村落也行,但必须离开冯张庄!
吟儿深知,对于金军而言,自己将是对林阡的致命一击,凌大杰就罢了,邵鸿渊那种冷血,甚至很可能会把自己给杀了、尸体扔过去……吟儿原不是危难来时避逃之人,换往常或可为林阡力挽狂澜,但此番战况凶险,而她又分娩期将近,既不可能救局,那就该能伸能屈;再者,她身边有不少盟军伤病、红袄寨将领家眷,也必须保全性命……
决定权在她手上,她既不能保护他们,就不能害了他们。
故而吟儿答应将士们,随他们即刻逃离,从一条羊肠小道上绕了开去,身边小将原是山东土生土长,告诉她,这条路虽崎岖,却偏僻,除了红袄寨中将领,谁都不知道。当年红袄寨据点在此,开辟此路正是为了避难,路的尽头,就是冯张庄以南,天外村了。
吟儿心念一动,红袄寨将领都知道,那么,金军在一开始确实不知情,但冯有南他们一倒戈那还得了!那将士对她说,盟主放心,虽也在红袄寨里,冯有南、杨鞍等人都不是负责冯张庄据点,负责这里的是我一人。吟儿这才明白,红袄寨当年也算各有分工、互不干涉。这样有好,有不好,所以有流派也就正常了。
吟儿虽然心思不够缜密,倒也明白,杨鞍的叛和范遇的叛性质差不多,争宠而已。
“不过,为防万一,还应尽快离开才是。”吟儿让那些家眷先行,自己和军兵留在最后。她知道,这么多人经过这条密道,那密道就不是密道,多一人知道,多一份凶险,难免金兵不会发现、追上来。毕竟这里有人上一战投降过。
好在这些红袄寨将士的家眷们,多如钱母、范母一样,很是理解、惊而不乱,逃离过程中一直秩序井然。
百转千回,并无波折,却是吟儿自己,似是惊动了胎息,小牛犊竟似要被这一战催促出生……然而此时此刻,战败溃逃,敌军在后,火烧眉毛,哪里适合生子!
鱼张二的大妹鱼秀颖一直在吟儿身边,看吟儿脚步放慢、皱眉忍痛的神情,色变:“盟主,该不会是……”
“不……不一定……”吟儿强忍疼楚,可也知道,这孩子出生的事,还没哪个可以忍得住!只能咬牙切齿,小牛犊,你要是这个时候来了,可真是存心要我的命!那一刻她心中真是又惧又恨,万幸的是,这次剧痛过后,终于有所缓和。
“继续走,不准停!”最大的慰藉则是,金军还未追上来,那么,就不会有抓住他们去威胁林阡的筹码。吟儿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笑。
然而逃不多时,前方速度忽然放慢,家眷不比士兵,疲倦可以原谅,但是,不应慢着慢着便停下来了,吟儿一惊,情知可能出事,追上前去几步,终于有情况回传给她:“主母,前方有另一群人……”
“什么……”吟儿一愣,边往前去边听情况,原来,这条小路确实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却不知怎的走到一半,突然山壁有石被推开,从斜路里出现了另一群人——但不是敌人,都是冯张庄的其他老弱妇孺。他们跟吟儿身边这些人的性质不一样,只是普通民众,而非盟军家眷,不应在金军打击范围之内。之所以吟儿没带他们一起,一则实在不可能全都顾到,二则她权衡轻重,认为金军不可能无端端地、收复失地后立刻就虐杀无辜,那样一来,金军虽夺下冯张庄却会落下恶名,得不偿失。
但这些民众,此刻却显然也是逃难到了这里。他们应是通过一条固有的地道一直挖了过来,正好终点在这处山壁,与吟儿等人碰上了。那条固有的地道,却是何人所有?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吟儿步步移近,不由得瞠目结舌,只见那山壁处、巨石边上,正帮护着一个个孩子、老人逃离的那个女子……是胡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