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带麾下三四,其余应是留在童非常处坐镇本营”?不,不是,都来了,倾巢而出,孤注一掷,就是要救下所有人。
若非冷飘零露陷,胡弄玉万万不会想到,叶文暄等人是这样策谋!可惜,天助我也,此刻师云才也身陷囹圄,胡未灭不曾救出,你们损兵折将、无路可去——趁你们空虚,我已着韩莺和童非凡前去村北,一举端掉了你们的本营。
“今时不同往日,童非常已经参战,不得不纳入考虑,不再客气劝降,直接占领武馆,以免后顾之忧。”胡弄玉如是说。
关押冷飘零和胡未灭之处本身离得不远,所以胡弄玉将计就计,在那半个时辰之内,特意将兵马调过来对敌人制造假象,纵使林阡也被骗了过去、支持叶文暄下令进攻,一旦众人跃入院内,胡弄玉便将人马悄然调走大半,直扑趁虚进入牢中的师云才,将其关门打狗。
林阡等人行动之初,此地确有好几百人声势,是真的,但他们很快就被胡弄玉移走,随着时间的推动,此地只留不到一百人。
可以说胡弄玉唯一的困难,只是如何用不多一百人来充两百多,压迫和困住足以以一打十的叶文暄等人,让他们以为危难关头、无法自救、只能苦撑、寄望于援兵。
如何藏住自己空虚的兵力?答案就是以更空虚来摆空城计。总共一百人,胡弄玉安插到局内实际只五十不到,却在墙边预留另外五十,紧要关头这五十冲出阵来,演出一场击其惰归,令叶文暄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故意藏兵。如此,了解了胡弄玉保存实力是刻意藏拙后,自然以为环伺的一共还是出场时的两百多人,没想到击其惰归的后面是虚而虚之。
胡弄玉自然而然地,就让他们以为之前被骗后来是真的,哪料到后来也还是个骗局?保存实力是真的,刻意藏兵却是假的。那时众人被骗深知苦战,竟还真打算不战而逃。
胡弄玉的胃口很大,哪怕人数很少,我也要把你们主仆全部剿灭。擒贼先擒王?不,我两路都要收。
只是,即使气势震慑住了他们,让他们以为这里以多欺少,也并不能完全打败他们——
“总数不到一百人、武功参差不齐的我们,恐怕只能唬住林阡等人一时,若被他们发现空虚,还是会被他们逃出去。除非,离间分化!”可以说,冷飘零这么轻易就被金陵救出屋子,除了胡弄玉兵马有限之外,也是胡弄玉故意的,胡弄玉就是为了将他们聚到一起后实现离间分化。
“如果那个名叫金陵的女子祭出毒阵障眼、给了他们逃跑的时机?如果林阡等人即使以为打两百人还是超出了预料发挥超常?如果师云才察觉有变没有被瓮中捉鳖而是赶过来了?我需要在任何可能想不到的场合将他们的胜算打断。”胡弄玉于是给冷飘零等人设计了心理战术——
“走得掉?你可别后悔!”这句话,眼看对吟儿说,实际却是在对冷飘零攻心,那时胡弄玉望着冷飘零,有意无意看向桌子上的木匣子,你走了,我就必然销毁真龙胆。
桌子上的木匣子里放的是什么?胡弄玉去见冷飘零的时候里面放着的是真龙胆,巳时坐在那里的时候把玩着真龙胆和玉玺,半个时辰后,只将玉玺留在那里。
冷飘零为了凤箫吟的性命必然会救“真龙胆”,但那样贪心这种情况下还要抢“玉玺”,必然会给本就人数劣势的的叶文暄等人造成麻烦和干扰,甚至,打击。
“冷飘零当真不在意玉玺了?不,她是个自私自利,宁可要玉玺,也不管你们的人。”胡弄玉并不否认冷飘零是个负责任的君王,所以这句话不是真心、只是为了离间分化。
连叶文暄都纳闷过冷飘零为什么还在意玉玺,更别提旁人,每个人都会闪过一个心念,原来冷飘零重视玉玺更甚于人?
那时叶文暄等人还不曾发现这里不足百人,危如累卵还被冷飘零亲自启动机关伤及,此情此境下的离间分化,难免人心分崩离析。任何团体,最怕当中崩裂,一盘散沙。
果不其然,那是在场众人最黑暗、混沌之时,险些一起束手就擒,哪里还可能发现此地人数端倪。
师云才得胜的信弹,是被胡中原的手下们发出的,它和胡弄玉闻讯时的凝重一样,只是为了迷惑叶文暄等人,既不会发现重兵不在此地,也让他们不至于穷途末路、狗急跳墙,心里存着一点点希望,还以为师云才会来救局,所以不会绝境爆发引发大难,然而师云才久久不来,不禁会令他们期待中迷惑、迷惑时动摇,如此,仍属于心态之战。
胡弄玉压倒性胜利,唾手可得,眼看着就把叶文暄等人分而歼之,哪里料到叶文暄如此静气,金陵缜密睿智,这般情况下,还能发现局中的细节和破绽。
“他二人,不愧林阡麾下谋士。”胡弄玉虽然扼腕,由衷赞叹。
“妹妹莫忧,他们现在无路可逃。”胡凤鸣微笑安慰。
是的,无路可逃。
欲到村北,才知童非常的武馆已经易主,此刻由童非凡和韩莺坐镇,其实也是意料中事。既然胡弄玉趁虚得到了那里,那里便是属于她的易守难攻。
放眼整个稻香村叶文暄等人都没有藏身之处,怕是要风餐露宿,现在胡弄玉手里几乎握着所有人质,几百人团结一心要把他们搜到抓起来,还不容易?
“胡弄玉这一计套一计,当真聪明得很。”金陵也在称叹胡弄玉。
“聪明?狡猾吧。”吟儿还在网中出不来,一路被林阡驮在后背。
“嗯……她样貌像个仙子,思路却是个魔鬼……这一次,她布局真是太完美,太缜密了。”林阡评判之时赞不绝口。
“……采花贼!”吟儿怒骂。
众人一起注目,看林阡网着她飞奔,倒是像极了采花贼,纷纷笑起来。
百转千回越行越远,离人世间一时更远,最终藏身于东面山上,深林一隅。
冷飘零看众人忙着把吟儿救出网、却个个面带微笑苦中作乐的样子,忍不住歉疚:“对不起,各位。那时因为我的不慎,害众位平添危险。”
“师嫂,我们不相信胡弄玉,她只是为了离间我们,打击我们。师嫂不用放在心上!”吟儿豁达地拍拍她。
“飘零,当时是为何要去拿这玉玺?”叶文暄对冷飘零简直做到了信任的极致,不仅没有怪责她、给她解释的机会,更加在那般险境之下,不忘将这玉玺抢了出来。
“我以为木匣子里的是真龙胆,胡弄玉她,向我暗示如果离开,就立刻销毁真龙胆。”冷飘零说时,众人皆惊,但都知道,她和胡弄玉数十载交情,这点心有灵犀还是有的,何况还有之前的坦诚相见铺垫。
“那么,女王应该是真的不相信‘名比实强’了?”林阡问。
“数十年来我一直笃信名比实强,但是昨晚的政变、还有今晨文暄的劝解让我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名都是假的,表面的,虚浮的。只有实际的到位了,才会获得人心的支持。”冷飘零正色回答。
“是的,如果胡弄玉不是色厉内荏,也不至于不敢把你押回谷中,而非要在这里就让你伏法。”林阡点头,以过来人的身份点透,吟儿察言观色,看林阡明明小几岁还一副长者教导的模样,居然还那么和谐……
“不错,没有得到我承认的言语,都是废话几句。”冷飘零恢复往日霸气,没经她点头的事情旁人认定了也不算数!
“好!说得好!”吟儿也为之欣喜。
金陵一直没有说话,这时蹙着秀眉开口:“女王,能否将玉玺给我一看?”
冷飘零当即递给她:“厉夫人当心,这玉玺外部为石,内里火毒。”
“当真?”金陵一喜,众人还道是她想钻研。
“早上我与胡弄玉对质时,她亲口所说。”冷飘零道。
金陵举起玉玺在阳光下端详半日,又取出身上毒药在偏处试了试,忽然走上前来对吟儿露出笑意:“你这傻子,倒是有傻福了。”
“怎么?”厉风行奇问,听出弦外之音。
“这玉玺里的火毒,就是渊声所说的‘灵仙草’。”金陵道。
“啊……”吟儿愣神,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来,葭州老头说‘灵仙草被个小姑娘取走了’,就是前女王、陵儿的母亲吧。”林阡笑了起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而且他不信胡弄玉真的销毁真龙胆。
想来灵仙草原本裸露在外,后被胡蝶寄寓石中,若不敲碎,非行家决计认不出。而因外面的石头绝热绝冷的能力逊于竹筒,故而和竹筒外的真龙胆接近时能够受到影响、出现所谓的“圣光消隐”现象。
“小师妹中毒多年,我们竟一直不知,随身带着的玉玺能救她命。”文暄也觉惊讶,“可是,真龙胆为寒,灵仙草为火,怎生都能救她?”
无人能答,只有渊声了解。
“无论如何,都是个希望。”冷飘零笑着对吟儿说。
虎落平阳,众人被迫躲在深山一夜,睁眼时天正下着雪,鹅毛般纷纷扬扬,甚至有更大的趋势。
雪飘竹林,青白交映,浩瀚无垠。
吟儿起床看见这万里雪飘,高兴地险些跳起来,却在那时,林阡耳朵一动,带她趴在坡后:“有人来。”
“搜仔细了!”是胡凤鸣的声音,他们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待人声逐渐移走,阡吟两人探出头来,正待松一口气,却看有人滞立河畔,迟迟未走——胡弄玉?!
不似人前霸气凌人指点江山,或施展计谋时的阴险狡诈,或动用毒术时的舍我其谁,此番她一袭蓝衣,站在岸边接雪,怅思,静默,竟给人以柔弱、需要保护之感。人如衣色,竟有千面。
饶是吟儿很想趁机刺她一剑,手到剑上就忽然心软了,不忍。
胡弄玉出乎意料地竟缓步走上昨夜才结冰的河面,沿着冰面没有目的地打转,偶尔看看天上,面上难掩泪痕。
没有几个人记得,这天是胡蟏的祭日。时间如火,早将往事付之一炬。
差一点胡弄玉自己都快忘了,若不是此刻也正下雪,她都记不清,二十多年前的这天,正在冰湖上玩耍的自己和姐姐,听到撕心裂肺的一声巨响和惨叫,当她二人循声转头,只看见一戟刺穿了父亲的身躯,血喷溅了那个名叫纪景的凶手一身,也浸染了弄玉的衣裙和脸,胡蟏没有一句遗言,终于解脱地闭眼,当时姐姐被吓呆了,胡弄玉却带着刻骨的仇恨对纪景扬言:“你是谁!报上名来!父仇不共戴天,有朝一日,我胡弄玉必会找你报仇雪恨!”
后来的很多年,一直喜欢这样在刚结冰的湖面走,就这样一直走,好像就能回到那一日,父亲在河畔看着他们,没有后来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阡吟煎熬不能出声,直等到胡凤鸣和胡弄玉无功折返,方才从枯枝败叶中出来透一口气,叶文暄冷飘零等人躲在稍低的地势,差一点点都快变成雪人了。
忽而却又传来新的声音:“去那边看看。”比胡凤鸣胡弄玉更近,也更熟悉,众人一惊,险些来不及再躲回去。
不是冤家不聚头,来人正是韩莺。她带着一众村民,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样子,昨天人手短缺,胡弄玉才派韩莺这个最不起眼的去攻占敌营,如今事态稳定,村北自然不是她驻守,便当枪使来寻人了。
“这边没有,去那边搜!”韩莺颐指气使还无能,吟儿打心里看不起她。
手下们都往反方向去了,韩莺却还站立原地,没有移动:“还不出来?某人身上的木芙蓉香,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大雪纷飞也盖不住啊。”
“……”吟儿这才知道韩莺早就知道她在这里,却故意支开了他人,赶紧收起鄙视之意,却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是为什么?”吟儿被她指定现身,不得不做主第一个跳出去。
“杀师父的凶手是一回事,你们几个是另一回事,总不至于把你们给害了,你们可是抗金的老大。”韩莺笑起来,和吟儿说话不卑不亢,“将来江西八怪在江湖行走,还望你们记得今日的人情。”
不卑不亢,居然也能这么媚俗,吟儿实在开了眼界,没好气地说:“好。”
“一码归一码,你抢我名额的事,我可没宽恕你。”韩莺说。
欠人情实在是令人郁闷,理都不好争,吟儿只能在心里嘀咕,谁抢了,谁求你宽恕了?
“冷飘零,别藏了,胡弄玉即使搜不到你也无所谓,因为她知道你是不会走的、终究会回去的。因为你的所有麾下,包括品公主,目前都在她手上,你躲再远再深也会关注、会担心、会绝望,是以她用这些等你回去就范。”
其实和前夜的情形一样,胡弄玉集齐人质,教冷飘零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弃械投降,偏偏当时冷飘零另辟蹊径,在胡弄玉的眼皮底下实施了调虎离山,是利用了胡弄玉对他们这些人的在意给了麾下们越狱的可能。
可惜现在不可能还有这样的机会。冷飘零现在处境比前夜更糟,卷土重来的可能从五成降到一成不到。胡弄玉集齐人质根本无需考虑冷飘零投鼠、妄动的可能,她只需等待冷飘零投降、伏法。
“其实,还有一条路可以走。”林阡看着韩莺的背影,说。
“什么?”吟儿一愣。
“答案在她的话里。”林阡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