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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深夜,她却睡意全无。而手里的书,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她以前,最不喜欢看这些志怪小说……”江景白低哑的声音响起。
陆胜男听得心里发酸,却还是回道:“嗯。是在最后的那半年,阿姨忽然对这些小说感兴趣了,让我帮她找的。还说不要文言文的,觉得看文言文费脑子,还不一定能看懂……”
“呵呵,”江景白忽然笑了笑,“她一直都很懒。”
陆胜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姨曾经和我说,如果真有因果轮回,有前世今生的话,她希望来世……”陆胜男捏着薄薄的纸页,手指有些发颤,“阿姨说,希望来世,还能做你妈妈……”
“嗯。”
陆胜男不再说话,她记得那天也是六月,下着雨。她例行去给张韵染送书,张韵染坐在窗台边上,看着窗外的榕树发呆。
她刚到,张韵染就回头,依旧是淡漠没有表情的脸,眼里依旧是大雾弥漫的样子。
“胜男,你说,如果真有来世,我还能做景白的妈妈吗?”
那天以后,张韵染忽然对这方面的书感兴趣了,《山海经》、《聊斋志异》、《搜神记》之类的书看了不少。
如果没有毒品的侵蚀,张韵染一定是个美貌多情的女子。可是自从陆胜男见到她以来,张韵染就是瘦骨嶙峋的模样,好似一朵失了水分的蔷薇,曾经的美丽都成了云烟,徒留伤感。
“我妈,她有没有留下照片?”
陆胜男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阿姨说,她那时候的样子自己看了都害怕。所以,还是不要留了。”
张韵染和她说,胜男,有时候我真庆幸,庆幸景白不在。那样他就看不到我现在这样丑陋不堪的模样,那样,等他以后想起我的时候,我还是旧时光景。
可是,即使是迷雾没有焦距一般的眼睛,陆胜男还是在她眼底看到了渴望。
“也是,我妈那人,从来都很爱美,容不得一丝瑕疵。”江景白似乎想起什么,又幽幽感叹,“她曾经,也是出生富裕家庭的千金,从来没吃过什么苦……”
陆胜男深以为然。即使那样落魄,即使江家早已抛弃了她,即使她被毒品折磨得不成人形,可是那种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从容还是抹杀不去,似是刻进了骨血里。
“我妈妈,她,是怎么去的?”
陆胜男握着书的手骤然收紧,平整的书页很快起了褶皱。
“自杀。”
两个字如同千金重,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她走的时候,身边有谁在?”
她忽然不想再说下去了。
“江景白……”
“我想知道。”
江景白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起伏。可是陆胜男就是觉得这样的他,才让她觉得更疼。
“那天天气很好,我记得我是兼职之后去看她的。夕阳很好,我进去的时候她坐在轮椅上,靠着窗看窗外的榕树。窗台上有一盆凤仙花,她说要等花开以后像小说里那样用花汁染指甲看是不是那么红……”
陆胜男仔细回忆着那天傍晚的细节,却省略了张韵染回头看到是她时失望的模样。
没有见到张韵染最后一面,想必他比谁都遗憾,她又何必在他心口上扎刀。
“那天她似乎很高兴,晚饭还多喝了一碗粥。”陆胜男竭力让自己平静,她害怕让江景白有别样的情绪,“那天,她好像……”
陆胜男忽然顿住了,随即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铺天盖地的痛意几乎让她窒息。
“陆胜男,你怎么了?”江景白侧头,即使台灯灯光并不明亮,他还是看到了陆胜男苍白如纸的脸色。
江景白侧身握住她的肩膀,陆胜男任手里的书落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来自胸腔的尖锐疼痛让她张着嘴,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陆胜男……”
她听见江景白焦急的声音,视线却模糊了他的脸。
陆胜男忽然拽住了他的胳膊,带着哭腔:“江景白,为什么那天我没察觉出来?为什么……”
江景白却愣住了,片刻后回过神来,声音忽然就放软了:“陆胜男,和你无关的。你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