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铁门此刻紧锁着,少年斜靠着微凉的墙面沉默着。
关于这个人他是多少知晓一点的,从把守他的山贼守卫口中知晓的,这个人是山中贼寇从附近绑来的世家公子,听说家里极其有权势,他不屑的撇了撇嘴,重要的大概是极其有钱罢了。
这些公子哥不好好的呆在建安城里虚华度日,偏要附庸风雅走进丛山茂林,一着不慎往往就栽在这些绿林好汉之手。
不过,这个人并不像鲁莽之人,何以沦落至此?
“你打算在外面呆多久?”
那道低沉的碎玉声传来,少年扬唇一笑。何止不是鲁莽之人,简直敏锐的不是人,这样的人竟然会沦为山贼之手?
“烟光草色、繁花葳蕤,阁下看不到的景色,区区想替您看一下,看完自然就走了。”
“……”
“怎么,阁下不喜欢有人陪着?”
他笑意悠然,舒展着身躯沐浴着阳光,光线清和熨帖如他心底的坦然,细细的、静静的、不生波澜。
“不如你进来陪我,也许我会感激。”
“心意相通,便无谓天涯海角,况一墙之隔。”
“西域的孩子都如你这般油嘴滑舌?”
“我不是西域人,我是建安人士。”
“昨夜我观你似乎穿着胡人服饰。”
“因我昨天才从西域归来。”
“初到建安便被沦为肉票?真是好运气!”
如此毒舌少年竟无言以对,这何止是运气不好,简直流年不利。所幸者是对方有所图,而他有所恃,到底没有到祸及性命的地步。
“那阁下因何沦落至此?”
那人听到这话轻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回答:“和你一样运气太好。”
少年顿觉牙痒,这个家伙毒舌上瘾。
“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惜相怜无计,啧!”他站直了身体,迈步朝阳光灿烂处走去,因为那里出现了一个让他后颈作痛的角色。“阁下保重。”
“多谢。”那人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属于金属动荡的声响,他即将离去的脚步顿住了。
“怎么了?”那人虽然关在石室中,却像是长着无数的眼睛,时刻洞悉他的一举一动。
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犹豫着开了口。“你……被他们锁着?”
“是呀。”
那人语气平静回答,少年因此皱了一下眉,而后舒展开来,他与这人昨夜见过,尽管隔着夜色、隔着剧烈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竟是被束缚着,从昨夜到现在,两次接近,全无所查。
究竟是这人太谨慎,还是自己太迟钝?
“如果可能我会设法救你。”
那人沉默了一下,冷声一笑。“你尚且自身难保,如何救我?”
少年无奈的拂了一下鬓角,“这个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耐心等待,总会有转机的。”
“转机?”那人的声音沉到了谷底,“你以为对方会给你我多长时间?”
少年不知道对方会给他们多长时间,可他自己有多长时间。三天,三天之内,三郎一定会出现。
那人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沉默便隔着时间、空间无声的蔓延。他在石室中冷眼凝视着窗外蔚蓝的天,而少年已经走远。
他斜倚着冰冷的墙体,玄铁链禁锢着一手手腕,高高的悬着,脚下是凌乱的枯草,他一身深重的紫衣上布满血渍,狼狈至极,而他眼眸始终冷冽如刀。
阳光普照,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而他知道自己并不需要什么转机,因他一直在等的东西名为,杀机!
下一个太阳升起的时候,这里将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你在此作甚?”来人是昨日在频湖医馆外绑架他的人,黑袍、横襕、短刀、冷眸,此刻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少年。
少年闪着晶亮的眼眸,笑意浅浅的说道:“区区闲来无事,故地重游,有何不妥?”
“这里山寨,小心你的性命!”
性命?区区的性命可是牢牢的握在区区的手中呢。
少年与那人擦肩而过,朝自己的小竹舍走去,沿途繁花无数、绿萝重叠,草木葳蕤中掩藏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蛰伏着急欲嗜血的蛇虫鼠蚁。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遭遇贼寇这种经历并非没有过,但是如此戒备森严的贼窝却是少见,而且还是在天子脚下。
“这建安的天,要变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该是避难的时候,可是父亲却在此时将他们召回建安,他心生困惑之余,便有无数的猜测在心头翻搅。
可是三郎远在建安,四郎踪迹杳然,虽有大哥与他一同踏上归程,却不是能解他心中疑惑之人。
这一路上无数的消息传来,什么东宫的守卫被更换了,太子殿下被皇上禁足了,什么禁卫的都统无故身死,边防的局势日益紧张,什么裴相称病数日未上朝了……身为商贾关心天下事理所当然,但他依旧找不到父亲让他回建安的理由。
建安,这个在他记忆里早已经模糊不清的故乡。
如此繁华、如此巍峨,而他却无甚好感。
大抵,是在他那模糊的记忆里能看到的除了一扇明净的窗再无其他。
如今,他重归故里,未踏家门,便遭横祸。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建安,你便是专门克吾的。”
可心里又想起建安老宅深处那温文如玉的容颜、青丝白发皆目色如水、淡然沉静的人心里的涟漪便无端漾起。
便是克了我,也是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