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把短剑,最好是玄铁剑。”
裴少卿似乎困极,脸色苍白如纸、清冽的眸子里泛起丝丝血色,淡淡茫然,五郎觉得即便下一刻这人就昏过去他亦不觉得奇怪。
“为何?”裴少卿靠着玲珑枕眯着眼睛问道。
可这人偏偏不曾昏过去!五郎心在叹了口气,回答道:“玄铁熔点高,有磁性,易锻造,而短剑轻便,近身格斗杀伤力极强,适合区区这种武功修为不高的人使用。”
裴少卿闭着眼,悠然一笑。“长剑才是王者之剑,何以不制作?”
五郎暗暗撇了撇嘴,花架子罢了。他却不敢这么回答,裴少卿说长剑是王者之剑,自己如此回答,岂不是间接骂了龙座上的那位。“人常说长剑如霜,区区自认为没有这种风骨。临阵对敌,区区所求不过活下来而已。”
裴少卿却没有了反应也未睁开眼眸,依着玲珑枕的身体因为马车的震动而微微倾斜了一下,身上的薄被滑落,覆盖着一双修长的腿,而宽阔的胸膛上暗如寒夜的衣襟下显出一丝殷红。
五郎悄悄靠近了一些,想要看清那是什么,一只冰冷的手骤然袭来,千层雪色一样盖住了他的眼眸,那人的气息合着苏合香的味道在耳边萦绕。
“离得太近,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他在那只冰冷的手掌下僵住,呵呵的傻笑了一下,说道:“多谢裴侍郎提醒,是区区僭越了。”
那只手松开,裴少卿拉起薄被盖住了身体重又靠回玲珑枕上,苍白如霜雪的容颜,清冽幽深的眸子,干净凉薄而轻抿着的唇,分明一个陌上疏影里青衫单薄的如玉郎君,五郎暗自叹息,这样幽闭的空间里,没有着落的奔波中,漫天凄凉的风雨中,这么一个看起来虚弱清俊的混世魔王,他竟生出一分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念头。
裴少卿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摸样问道:“想说什么?”
“区区……区区怕僭越了。”
“但说无妨,便是错了,我亦会饶你一命。”
“……”那真是多谢了。“苏合香似乎有镇痛之效。”
裴少卿淡漠的眼眸里多了一份清冷的笑意。“你知道的倒多,苏合香确有镇痛之效,但我日常多用苏合香,如此可消你心中疑问?”
“裴侍郎言重了,区区心中并没有什么疑问。”最主要的是我不敢,您可是那种连你家老爹都能扔进地牢的人物。
“如此倒是我错了?”
“裴侍郎又言重了。”五郎垂首敛眸,十分乖巧的摸样。
大约裴少卿也喜欢他这副摸样竟没有再为难他,只合上眼眸默默养神去了,五郎轻轻的舒了口气,然而他这口气尚未舒完,马车骤然停住,因强制拉扯而停住的马车少不得一番颠簸,他身体不由自主的扑了出去,跌入一团清寒的温热中。
他从不知苏合香的气息能这般浓重,如同缠绵林间的雾气,无论怎样屏息静气始终能渗入肺腑里,直至心底。
如同此刻牢牢扣住他双臂的手,修长、皙白,骨节分明,冰冷如霜,被他抓住时有种上穷碧落却鬼神难逃的感觉。
“裴侍郎?”
五郎抬眼看去,却见裴少卿眼中泛起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正清冷的看着马车车门,似乎谁推开这扇门就有被屠戮的可能,五郎顿觉肺腑都冷到生疼。
“何事?”
裴少卿冷声呵斥。
五郎在他掌下僵硬如石正待开口回答,却听见外面传来略有急躁的声音扬声说道:“回侍郎,这附近刑场在行刑,有人拦路闹事。”
裴少卿的眸子深处泛起一丝厌恶,冷声说道:“驱散他们,驱不散的打,打不走的杀。”
铁血之令,断无回头的可能。
五郎掩在氷绡袖罩下的手抬了了一抬,终究落回原处一动不动,锦被上原本有了些许暖意的银丝似乎又更凉了几分。
“是。”
外面那人得令,不再多加言语。
马车停住,外面依旧雨声琳琅,轻轻的拨弄着马车四角的铜铃,五郎悄悄的后退了一下,撤出裴少卿的掌控,低声说道:“区区无心打扰裴侍郎,西市之举乃是无心,因裴侍郎的马车与家姐的一般,区区错认才会惊扰了裴侍郎,此刻天色已晚,区区也该告辞了。”
裴少卿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掌,冷笑一声。“此刻你若走下马车,整个天颐的人都会认为你是裴少卿的人,这样也无妨的话,就请自便吧。”
五郎怔住,是了,此处有刑场,今日行刑的人不知有多少是折在裴少卿手里前朝遗臣,而守在这里的亦不知有多少前朝未亡的余孽。
自己若走了出去,能活出五十步?
可若是不走……
裴少卿轻叹了一声,弯身靠近他,清冷的眉眼里虽有血色弥漫,但是亦有无奈。五郎与他对视一眼,只觉得有如孤月当空,心头静了几分,冷了几分。
裴少卿说道:“我只说一句,心体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念头暗昧,白日下亦生厉鬼。”
五郎脸颊微赧,低声说道:“裴侍郎说的是,区区受教了。”
“受教便好。”裴少卿依着车壁眸子幽凉。“受教了、记住了,才不会犯错,不比外面的某些人,知错不改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