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目中清明

千万别用手去碰，拿衣袖垫着。弄脏了回头我给你换身新的！”陆如嫣用手虚掩着口鼻朝屋里喊着。听见叶卫疆模模糊糊应了一声才放下心来，眼底的笑意却再遮不住。

    叶卫疆在检查尸身时，陆如嫣去找了义庄的主事了解消息。

    来义庄只是第一步。叶卫疆只知尸身可怕，又何曾知活人的可怕。死人，死了就死了；活人，你却永远不知他下一刻会做些什么。她并不畏惧进入义庄，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面对张厚照的尸身，而不是愿面对活生生的李成；可惜她没有退路。何止是她？其实叶卫疆也没有，一个决心上战场的人注定有一天会面对世间最残酷的景象……

    正想着，叶卫疆步履凌乱的义庄里奔了出来。

    “呼！里面的味道、那味道……”英挺的剑眉拧在了一起，脸上还露出后怕的神色，“如嫣妹子，幸好你没进去。可惜了你这条帕子了。”

    叶卫疆低头看着手中的绣帕，明明进去以前还透着盈盈的香气，如今却熏得只剩腥臭恶味。

    “帕子有什么可惜的，丢了就是。我问你，有没有看到我说的东西。”陆如嫣全不在意，只盯着叶卫疆问道。

    “是、是有血点，细的像针扎，但又不像是外物弄出来的。我仔细看过了，左手食指上有一个，右脚小指上还有一个旁的没了。对了，他脐上三寸有块青斑。看上去奇怪的很。”叶卫疆知陆如嫣是想追查什么，因而忍着义庄内的恶臭将尸身仔细检查了一遍。

    陆如嫣听言点了点头。脐上有斑这事她还真不知道，娘亲去世的时候她才八岁，能记住指尖有血点这样的细节已是不易。可惜那时无人重视，只当是侯府夫人闲来绣花扎了手罢了。

    “义庄主事说，牢里犯人的尸身会在此处存放七天。经府官确认无误后，放还给家属。”陆如嫣看着半边衣袖尽是污垢的叶卫疆道，“你把这外衫脱了，我们去前边的农户买件简单的先穿着。你这一身，怕是没法入城。”这一身尸臭，若是给官兵当恶徒扣下可就麻烦了。

    换了农户的旧衣，叶卫疆将身上褪下的新衣裹成了包裹，塞进放了香料的竹筐里背着。他自认男子汉大丈夫，新衣旧衣没什么所谓。

    陆如嫣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却越发愧疚。这愣小子难得收拾一番，却被她折腾的一塌糊涂。看来回头得挑最好的料子给他做身新衣，再配双耐磨舒适的鞋，才好弥补她的愧疚。

    回了城，陆如嫣又去了一趟府衙大牢。使了好些银钱，才从狱卒处问明张厚照娘子张吴氏昨晚带入牢中的餐食。果然不出她所料，除了人参炖猪心和日常菜色外，还有一碗绿豆甜汤。

    待问明一切，天色已近黄昏。陆如嫣心中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理清。张嬷嬷那边还等着她明日交上画卷，她后面的行事还需依靠府官，此时此刻她决不能让他们对她产生不满。

    “如嫣妹子，你不饿吗？”走着走着，叶卫疆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他们已经走了半日，他中午那点吃食早已消耗殆尽。

    “饿？”陆如嫣茫然抬头。

    叶卫疆看见陆如嫣那张白嫩嫩的包子脸，只觉腹中更是饿的一阵绞痛。

    陆如嫣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腹中的不适。她中午走的匆忙，算起来竟是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这会饿得有些过了。

    叶卫疆见陆如嫣的表情，便知她腹中也是空的。忙道：“我知道前边街角有一家面铺，不如我们去吃些面条吧。你叶大哥我请客！”

    叶卫疆个性爽朗，自幼跟着张大叔狩猎砍柴放养长大，这关城民风也还算开放，因而他并未觉得说出的话有何不妥。陆如嫣自幼识礼养在闺中，即便如今迫于生活心性改变了不少。对于一个男子的宴请还是本能的想要拒绝。

    拒绝的话语却在对上叶卫疆双目时，噎在喉间。

    面前的少年挺身形颀长挺拔俊朗，像一株舒枝展叶的松柏，不知何时已需要她抬头仰望才能对视。少年眸中的清澈，就那么看着她，明亮的眼眸掩藏不住半点情绪。期待的目光含着少年人特有的羞涩，清晰的映出她的面庞。

    回想起白日里叶卫疆口中所言所语、所行所为。

    直至这一霎，陆如嫣若是再不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可真就白活两世了。

    陆如嫣看着叶卫疆，心下惶然。她已知对方心意。可，她又能如何？

    那个少年拥有的，或许是她一生都无法求得的明净。

    “如、如嫣妹子，你不想吃面吗？”

    见陆如嫣定神，叶卫疆无措的开口。气息拂过陆如嫣的额发，扰得她后退半步，却也恢复了神思。

    “走吧。”隐去心中的慌乱。

    她想，或许她可以试着相信眼前之人，就像那年在百枯岭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