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识趣地在前面带路。
品赫的奢华低调而浪漫,精密的涡卷雕饰无所不在,奶白色的基调,辅以铜器的澄黄,咖啡的深褐,蕉叶的浓绿,玫瑰的娇红,使李维斯在登记的时候就表现出饥肠辘辘。
“我们的账,都记在贝蒂小姐的账上。”李维斯告诉老板娘。
“哦,”妆容精致的老板娘看了一眼李维斯,“贝蒂小姐的账,都记在伊萨贝拉公爵夫人的账上。”
“哦,太好了。伊萨贝拉公爵夫人,是我的姑妈。”李维斯填写名字的时候,加重了他的姓氏。
“哦,太好了。李维斯爵士。”老板娘笑脸相迎,“贵宾V8号房间。夏雪宜爵士,贵宾V9号房间。您还需要什么?”
“我们的行礼在路上丢了。但我们准备在这儿住两天。”李维斯把难题抛给她,“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杰奎琳。”杰奎琳在他们的名字后面添上几个字,“告诉我,你们衣服的尺码,还有鞋子。一会儿送到你们的房间去。”
“45,44。我们还需要咖啡,再来一些蛋糕,我喜欢奶油。”李维斯很细心。
“很快送到。”杰奎琳笑着送客。
见识过五十岚城内阁的奢侈,品赫的贵宾客房也就没有引起李维斯和夏雪宜过多的关注和赞叹。
“你是个贵族?”夏雪宜笑看着李维斯。
“但愿我还保留着家族的气质。”李维斯拖着湿透的靴子向夏雪宜告别。
热水澡,很解乏。热咖啡和奶油很多的蛋糕,有助于安眠。杰奎琳的审美很有品位,送来的套装和鞋靴,也很令人满意。
夏雪宜享受过腹胃的盛宴,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准备入眠。一百二十英里的水下穿行,使他体力透支。但大脑的清醒令人生厌。
他的大脑越来越不听从他的指令。从前,他是极度嗜睡的。一天24小时可以有20个小时在深度睡眠,现在明显减半。这是一种负担,夏雪宜很想把大脑扔掉。
但是,白川寺,白色的白川寺,困兽的白川寺,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们的面孔在叠加,在对比。还有白檐金阁里的那些人,每一张脸,都无比清晰。夏雪宜发现,自己甚至记得千棠殿下裙角最下方一颗颜色略浅于其它珍珠的宝石。
毫无意义,夏雪宜翻了个身。
没有人需要他记住这些,但他却无法抹去。老班恩只是给了他一个躯壳,其他的源自于他自己——5mg的粉状物质。
“请你不要这样活跃。”夏雪宜闭上眼睛,命令他的大脑,“你只是一点点的灰。不需要兴奋。回到原来的状态,继续沉睡。躯壳以外的事,和你无关。你必须继续沉睡。”
不属于他的心魔内力,在他的指令下涌向他的大脑。雾状的光圈在他的视网膜上徘徊。他的身体变得很轻。他几乎可以忘却躯体的存在。
内力在他的头顶盘旋。温热,炽热,灼热。雾散开了,光圈变得越来越大。光圈的中心变得明亮,亮得刺眼。
“不必恋恋不舍,走吧。”夏雪宜耐心地打发心魔内力,“我不需要你。”
刺痛,在心脏的最内侧。
夏雪宜疼得睁开眼睛。光圈消失了,雾还弥漫在他眼前。冷汗从头顶淌下。刺痛迟迟纠结在他的心脏,像无数的针在猛烈地刺击。
“你把躯壳也拿去吧。”夏雪宜对它说,“别以为我是贪心。”
骨节,发出奇怪的脆响。四肢,开始痉挛,他止不住地颤抖。夏雪宜突然意识到,这些是老班恩死前的症状。
“好吧,你是谁?”夏雪宜问它,“老班恩也不过是你的一个躯壳。你是一个在躯壳间闪躲的心魔。你到底是谁?”
血腥的气味涌进夏雪宜的鼻腔,尖锐的刺痛夹杂着熊熊的火势,席卷起惊涛骇浪。夏雪宜被抛回翻滚的岩浆,玫瑰色的烈火吞没了魔鬼的巢穴。它们嘶咬,挣扎,狞笑,惊恐地吼叫!烈火扑面而来,将魔鬼之海,烧得火红而沸腾……
“夏雪宜。”一个冰冷的声音隔着火海对他说。
“你,是东方玄尊,金蛇郎君?”夏记忆中的残片清晰得丝缕不爽。
火海忘情地咆哮,鬼焰后的灵魂,闪过,又熄灭。戒杀的阴风,呜咽的嘶吼,似潮寒的金鼓的隐訇,喃喃自语,旌旗倾倒,长角哀嚎。
万马奔腾的铁蹄,附仰天地的麟旆,撼动河谷的洪音,一张张惶惑的脸庞,一个个挺拔的身躯……甲胄,征袍,利剑,长刀,惊恐,尖叫……马失前蹄,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夏惨叫一声!钢刀迎面砍下……
火海中映射出的那个影子,纷乱的长发逆风而起。剑眉,浓愁得被刀斧雕刻过。星目,灰冷得浸满了哀忧。鼻骨,孑然地自守着不屈的孤傲。嘴唇,黯淡地封锁着失意的凄怆。
渐渐远去的魔魇,掳走那个寄居的灵魂,曾经御风凌烟的清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