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
太宇之中,九霄云上。
银河两岸花树繁盛,河中有小童沉浮嬉戏。
小童拾了河底闪烁发亮的宝石,踢着水花游到岸边,将颜色各异的宝石放入睡在浅滩上巨大的砗磲中。
砗磲吞了梦果,又将大嘴合上,静待小童再次来喂食。
银河边上,参天的苹果树下矗了块青石,青石上落得“梦瑶境”三字。
一青衣女子斜靠着苹果树打盹,河中小童们玩闹声大也没将她惊醒。
脸上盖着淡紫色的丝帕有规律的起伏,她呼吸顺畅,嘴边隐约挂着一行水渍,银河水晃动,水渍被星光映得晶莹透亮。
戏水的小童累了,纷纷爬上岸来穿戴好大红色绣着鸳鸯荷花的肚兜,趁着风来,又在树下跳着舞,一会儿打打闹闹又玩着躲猫猫的游戏。
银项圈,银手链,银脚链。
长命百岁的铃儿晃得响。
青衣女子动了动,抬手去揭开盖在脸上的丝帕,水葱般的手指将帕子移到嘴角,细致地擦了擦。
宽袖滑落,露出她白皙幼长的手臂。
女子坐起身来,云簪和金丝雀幻成的步摇没能挽住睡散的长发,纷纷掉在地上。
步摇落地化作乖巧女童,跪在一旁替她束发。
戏完水又在玩躲猫猫的小童之一爬到了树上蹦蹦跳跳,苹果树不堪叨扰,略嫌弃地抖了抖枝丫,一树花瓣作细雨般落下。
坐在树下的女子抬眼,见小童欢笑穿梭于花叶间,清秀的脸上竟有些不快。
这般思绪引得地上玩闹的小童之一敏觉站定在一旁,有些介意地打量着女子的神情。
面若芙蕖,眉如翠羽,眼瞳幽黑,唇落桃殷。
如此美人,面上却是清冷,肃然沉默,不易亲近。
恐怕那股不快的情绪是他想多了吧。小童又开心地跑走了,与另一个打闹做一团。
女子挥挥手,示意女童不必挽发,平和道,“随意散着吧。”
女童声音婉转,只是恭敬,“是。”
眨眼间,女童又作五彩琉璃镯圈于女子皓腕上。
女子站起,一头墨染般的乌丝散开,拖曳在地上。
怜惜垂于地上的发,苹果树的枝丫伸了过来,轻和拾起,像晾衣那般挂住。
“童儿莫再闲耍。今日的梦果就要做旧,变恶变黑时,且不要再呈上来供我消遣了。”
声音清冷,如冬日里结冰的湖面吹过干冷的风,薄脆的冰层裂开了那般。
四名玩耍得不亦乐乎的童子停止动作,两两对视后拱手行礼,万分恭敬道,“是,鱼儿守旨。”
说罢,打打闹闹地转身回到岸边,褪了肚兜下了河。
一阵和缓轻柔的风,带着些清香吹过梦瑶境。
“今日你倒松乏,找了鱼童替你捞梦果。”
“娃娃们终日闹腾,特意打发点事让它们别擾我清梦。”
“只知星君擅于造梦,可星君如今还能入梦?这真真是一件奇事。”
“想来诸多戏路总要有个出处。天下起承转合的戏簿子多了去了。只谁能比你更榆木脑袋?”
木神骑在白鹿背上抬袖掩嘴笑,神情明朗,细长的眼里含着些温情,他不打算与她多逞口舌之快。
盯着青衣女子出神地看,忽的抬手从她肩上拂落一片粉白色花瓣。
“星君惯是两袖清风,微尘不沾的,如此出入红尘才能不落片毫思绪,但这小瓣儿花,怕是……”
女子低眉,盯着被句芒拂落的粉色花瓣,嘴角勾出个笑。
“怕也是有缘的。”
一语成谶。
那一枚花瓣被风吹落在银河的一块砂砾上。
斗转星移,不期然的,它踏上了溯回之旅。
等人间戾气劈碎它的形体,甘甜的花汁融了雨露,染了悲花秋月的情念,便醒了意识。
人间再见,它已出落得十分美丽。
有个辉映本真的名字,缤纷。
末世,又逢百魔横行时。
三百年劫,天门地门霎时同开,时之沙漏被重置,空间伦常错乱,百废待兴。
它随着一丝妙音指引,被时间的沙粒裹了周身,又化作黄灰色的球体,浮在忘川河水中悠悠飘着。
各色球体发出微光招引岸上的蛙官驻足,待等到与所领令牌相符的球体悠悠飘来,岸上的蛙官高高跳起,“嗵”一声入河去。
浸了忘川河水的蛙官变得透明,浑身脉络隐隐可见。
它站在球体上高举莲灯引渡,将这只黄灰色的球体护送去忘川的某个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