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远的神情与言语,心下怔忪不减,疑惑转剧。他揆度不出今日戏出何名,却知穆珩方才所言非虚。话已至此,他自知回应不便,只脸上露出一丝赧然,垂头无言。
穆珩轻舒口气,幽幽道:“您若得了父皇恩泽,怎会为官二十载仍是一身绯服银带?”言罢,他顿了顿,目光锁在李少傅脸上,将其嘴角微微的抽搐看得清楚,沉吟须臾,恍然笑道:“侄儿糊涂,您是在宏盛二年晋升九卿,此前只是卫尉的属丞。那年萧仁由光禄勋升任大司空。您是补了萧仁的缺,才得了这绯服银带。”
李少傅听得出太子是有意将一段话分作两回,讪讪一笑,并不接应。他清楚,此时此刻,不论太子意有何指,讲的却是句句属实。他心中仍在揆度,脑中已然想起数年的官途景色,胸喉一片酸涩。
“至于侄儿的福荫……”穆珩直挺的背脊向椅背一靠,中、食两指轻轻敲着扶手,自哂道:“您不私下念我丝毫没个诸君样子,不后悔做了东宫少傅,担着未来我废您贬的风险已是不易。我为叔父带来的尽是劣势,何谈福气。”
句句真切,句句戳心。李少傅再也坐不住,起身跪倒,声有一丝颤抖,“臣惶恐。”他料想定是哪个奸诈之辈在太子面前告了自己的恶状,欲行离间。可他左右思来,又实在想不到可疑之人,情急之下,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拂然之色,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李慎早年为官数载,却并未加入朝中三党之一。他怀升迁之志,却依自己准则行事。他非昏聩奸佞,却也非温太傅那般只认礼教的顽固之人。除却身世,这三个原因也是穆珩选择他的关键。
穆珩起身将李少傅扶起,双手不离他臂腕,道:“侄儿方才所言并非从他人口中听来,而是发自肺腑。”
李少傅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穆珩,瞧着那教人如坐春风的笑意,烁烁殷切的双眼,深吸口气暗暗吞咽。他冷静心神,将穆珩的话默默梳理一番,辗转间几分了然,心生些许欣慰,又有点点忧畏。
李少傅目光离开那清俊的脸庞,垂落至杏黄的前襟,叹了口气,低声道:“殿下是要效滕薛争长吗?”
“侄儿不忍叔父苌弘化碧。”穆珩托握的双手力道重了两分,语气凝重。
李少傅猛然抬眼,紧紧地盯着他,眉宇耸动,欲言又止,半晌道出一句,“殿下为皇上嫡子,又有皇后娘娘与忠王一脉佐辅,何以至此?”
太子怔了瞬时,微微一笑,松开双手反剪,踱步窗前,隔着窗纸向光晕最盛处望去,一双黝黑冰凉的瞳仁被日光映的有了些暖色,“问得好。您若不问,我便要怀疑自己的选择了。”言罢,他微顿,眉目间涌起一片阴晦,缓缓道:“可是叔父,请您谅解,您的问题,我此时无法说起,待日后慢慢谈及。换言之,您身为父皇生母近亲,志虑良实,文武皆备,本应得享先机,何以至此?”
李少傅闻言一愣,未料竟是难言之隐,垂眸思忖一会儿,道:“殿下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