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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开始,铜钱攒就的白色翎毛的羽健,上下翻飞,一起一伏。朱祁镇气沉丹田如定桩般稳稳地站在那儿,脚不着地一个接一个踢着。而贞儿一会儿内踢、一会儿盘踢、一会儿倒钩、一会儿如雨燕低飞。一会儿又如惊鸿轻巧掠过。小小的毽子犹如一朵盛开的玉兰花,在紫色的波浪中起伏游动。宫女太监都大声给对方数着数:
“一,二,三,四……”
踢着,踢着,朱祁镇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头上沁出滴滴汗珠,钭眼看了一下贞儿,贞儿仍旧气息平稳游刃有余。朱祁镇现在开始后悔这场游戏,踢毽子本身就是女子的强项,万贞儿又是练武之人。踢毽子肯定强于自己,如果输了?这学小狗叫是赖不掉的,君子—言驷马难追吗!如果真去学狗叫,那皇家天子的威严又何在?定又会成为后宫的笑柄,如果传到太皇太后耳中,不知太皇太后又怎样惩罚自己,—想到太皇太后那慈祥而又冷峻的面宠,朱祁镇更是心乱如麻。
“啪”的一声响,心已不在焉的朱祁镇所踢的毽子在微风中砰然落地了,随之刚要喊出声的宫女,一下又都闭上了双唇。一个个脑子在飞转:皇上输了,真要履行诺言吗?否则君无戏言,如果……,皇上颜面又何在?周围的气氛顿时紧张开来。
如电光闪烁间,一阵微风吹来,贞儿“哎呀”一声,白色的羽毽也随风而去,轻轻落地。宫人们的惊叫,在这一刹那间顿时而起:“哎唉!……”瞬间,众人如卸重负般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朱祁镇略一犹豫,也偷偷地舒了一口气。曹公公忙道:“皇上,平局。不输不赢。”
平局。朱祁镇看着落在草丛中迎风挥舞的白色羽翎,他明白,这是万贞儿给自己下台阶。没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子汉,竟然输给这个小女子。朱祁镇不由地瞪了贞儿一眼,转身悻悻地带着太监离开,后面传来了小宫女的一片惋惜声:
“贞儿姐,你踢的好好的怎么掉了?”
“贞儿姐,你赢了有多好,咱们可以听听皇上学……”
“贞儿姐……”
听到这些叽叽喳喳问话,跟着朱祁镇身后的曹公公,恨恨地转头用那双鼓鼓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朱祁镇听着宫女的议论,头也不回大踏步地走着。走出了宫女的视野,他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紧跟着的曹公公不悦地说道:
“明明咱们的实力强于她们,为什么还会输呢!”
曹公公忙回答道:“皇上有所不知,此女年龄虽小,却机灵得很。她使用了战国之时,齐国田忌赛马之中的计策,以下等马对咱们上等马,中等马对咱们得下等马,上等马对中等马,二比一取胜。皇上只是大意了。”
朱祁镇沉思了一下悻悻地说:“要不怎么太后一天到晚都护着她。”
曹公公忙恭维道:“这是太后教养得好。”
朱祁镇轻轻撇了一下嘴:“教养的再好也是一个丫头片子。”
曹公公和身后的太监都点头笑了起来。
寒来暑往,宫中已过十四载,贞儿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眉如三春柳翠,目似秋水澄清,面如芙蓉娇艳,于幽妍清清,婉转清盈中又透出了一种逼人视目的英气。
霸气的太皇太后也逝去。孙太后成为宫中身份最高贵的女人,从慈宁宫搬到了清宁宫,仍是那般的优雅,端庄与华贵。
那小男孩,朱祁镇,也从小皇帝变成了大皇帝,娶妻生子。他就是历史上的明英宗。
辅佐朝政的“三杨”老臣相继逝去,代之而来的是太监王振成为英宗的老师,得到他的无比信任。
宫中十四年,贞儿看到了许多,感受了许多,懂得了许多,更学会了许多。
皇宫高围深院,亭廊森森,主子们过着华丽富裕令人羡慕的生活,然而,在表面的安逸中又蕴藏着多少宫妃之间的阴谋和争斗。可谓,暗流险滩,云谲波诡,宫中的每一宫的每一主人不知又牵动着宫内外多少人的命运。
相比而言,皇宫西侧的清宁宫则比较平静安宁,这儿的主子们该斗的该爭的,已经斗过了爭过了,该看破的也看破了。留给她们寻求安慰的是檀香缭绕中平静的祥和的念佛之声,以及闲来无聊的一些唏嘘的回忆。
贞儿在这平静中长大,十九岁的她早已成为孙太后的贴身女官。
每日侍候太后的一切日常起居,陪着太后念经礼佛,陪着太后唠唠家常,说说前朝留给后人的—些故事,再陪着太后接受皇帝和各宫妃子、徒子徒孙的晨省昏定,偶尔也会探听一下皇上的私密生活。日子像一条平静的小溪淙淙流过。大明王朝,在明英宗的统治下,走进了正统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