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梦里比较起来,头上的花白头发已经完全占据了整个脑袋,脸上的肌肤也更加松弛。皱纹也更多了。这些变化都清晰地为我展示着时间的流逝。
空气的味道,仿佛也和过去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这样充满既视感的景象。让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第一次碰面时,安德医生所说的话:
——我的同僚……嗯。那些人做了一份丑陋的报告。
紧接着,现在的安德医生开口了。
“我的同僚……嗯,那些人做了一份丑陋的报告。”
虽然是敌人,但却充满了怀念的味道。
“你的上一次紧急治疗采用的是我的方案,他们现在批评我太过草率,手段太过激烈。因为你的身体的恢复状态不如预期,而且很多数据都没能保存下来。”安德医生说:“当然,我们已经证明,你的体内的确存在一种与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不同的变种病毒,但是,我们无法找到它——他们假设用另一种方法就能找到它……”安德医生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脸失望的表情,轻轻摘下眼镜,继而发出愤怒的咆哮声:“放他娘的屁!如果不是采用我的计划,就是斯大林复活都不可能让他们得到现在的成果!我明明提醒过他们,上一次的治疗方式之所以有些激进,不仅是因为你的身体需要,也只有那种程度的对抗,才有可能激发那种病毒的活性。他们以为能够确认这种病毒的存在是托了谁的福?这群渣渣!”
他的手在颤抖,似乎是被气的。我不确定,但他也许并不全是在演戏。
我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听着,高川,为了我们的目标,你必须继续像过去那样不受到那些人的诱惑。我的计划和成果一直都走在那群废物的前面,但是,他们试图忽视这一点。我需要你的支持,十分需要。”安德医生用坚定的语气对我说。
我和他对视了好半晌,他并没有催促我做出答案,但似乎很期待我的答案。
“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我这么说到。
没错,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计划,也没有曾经和他合作默契的印象。不过,我刻意控制着语气,不让这些东西在脸上表现出来。
安德医生颓然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将眼镜戴上。
“是的,你失忆了。”他说:“所以有人觉得这是一个推翻我的好机会。”这么说着,他发出自嘲的笑声,“他们以为我是谁?大独裁者希特勒吗?这群渣渣!”
“关于实验,你还记得多少?”安德医生打开抽屉,一边取出一套文件夹,一边问到。
“说实话,一点都记不得了。”我摇摇头。说:“我刚醒过来那会,简直不相信自己真的是在‘现实世界’里,觉得这就像个离奇的梦境……我之前所经历过的那些。到底算什么?”
“按照你的情况,的确会出现这种后遗症。不过,你该庆幸自己还能醒过来。”安德医生说:“实验性治疗在原计划中本来会持续更久,而且你的身体遭受病毒的摧残太过严重。已经濒临死亡,匆忙的调整,加上那么激烈的剧本。在计划的最初,我判定你能再次醒来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三十。”
“可能性如此之低,你还让我进行实验!?”我刻意用上愤怒的语气斥责道。“真不敢相信,你还有脸说需要我的支持。”
“如果不采用我的计划,进行那种程度的实验性疗法,你还能坐在这里发脾气的机会连百分之一都不存在。”安德医生板着脸,用锐利的目光凝视着我说。
我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仍旧无法理解,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的支持,那么你必须重新为我解释你的计划。还有。我醒来前呆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东西?真是难以想象,它真的是人类造出来的?”
安德医生和我用眼神交锋了好半晌,我强硬地不避让视线,最终,他似乎妥协一般,将文件夹打开了。
“没错。是由人造出来的。”安德医生说:“而且,是利用了在尝试对你和其他病人进行治疗时所得到的阶段性成果和副产物制造出来的……十分可怕的工具。我们用‘末日幻境’来称呼它。”
“为什么叫做末日幻境?还有,这种幻境是怎么构造出来的?”我装作迫不及待地追问到。安德医生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页又一页地翻动报告,不一会,我就催促道:“你必须跟我一清二楚地说明白!”
“真是暴躁的性子……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和我的预期稍微有些偏差。”安德医生抬起视线,看向我说到。
他的语气不太平静,仿佛他真的对我的这般表现感到失望和疑惑。不过,我无法确定,他心里真的这么认为。我觉得自己的表现应该更符合他的希望,而且,也并不是完全无法解释。
“你的说法,就好象我以前的表现更好似的。”我紧盯着他,说:“过去的我,是个怎样的人?”
安德医生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从鼻子里发出哼笑声。
“不得不说,过去的你比现在的你优秀百倍。”
“可是,你却让那个我消失了。虽然我对现在的自己没有什么不满……”我针锋相对地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但是,我想知道,这项实验到底是怎么让我失忆,然后又变成另一个人的。”
安德医生叹了口气,将报告合起来,完全没有让我看的意思。
“一个人的素质如何,是由几个方面决定的?”他这么问到,不待我回答,就自言自语地说:“我认为,人格占据了决定性的地位。在这里,你明白人格是什么吗?”
“人格主要是指人所具有的与他人相区别的独特而稳定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风格,体现个人整体的精神面貌,是具有一定倾向性的和比较稳定的心理特征的总和。”我很快就回答到。
“你没有变成白痴和文盲,至少这一点值得庆幸。”安德医生略带嘲讽地说。
我没有生气,但仍旧装出一副忍耐的表情。气氛变得沉默,过了一阵,安德医生才继续说:“知识、经历和经验都会影响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风格,但是,组成记忆的知识、经历和经验一旦在结构上,例如优先秩序上发生改变,那么,人格就很可能发生改变。打个简单的比方,就是事情在不对的时间点上发生了,或者把没有发生的事情误会已经发生,把幻觉当成真实,对某些物事产生误解等等……实际上,无论现实怎样,它们只是以资讯的方式存在于我们的大脑里。”
安德医生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严肃地说:“已经发生的事实是唯一且确定的,但是保存在大脑中的资讯却可能发生改变。它们本身扭曲了,或者彼此之间的联系和结构发生变化,影像的片段组成另一个观感截然不同的影像,这个时候,会对主观意识产生巨大的影响,从而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人生观和世界观,进而产生心理特征、思维方式和行为风格的变化——这意味着人格的变化。
存储在你大脑中的资讯消失了一部分,在末日幻境中重构了一部分,这就是你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原因。”(未完待续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