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来嫌弃起你的老娘了,老娘生你养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就是来受你的气吗?”
“我不和您争了,我脚还疼着呢,您都没来管我。”
周天香这才住嘴,一同回了房间。
宝哥儿揉起了眼睛,周天香把他哄睡了。
明娘子侧身坐在床上,她解开包裹,里边都是些零碎东西,也就最下边叠了两块布料包着的东西,那是管家娘子张罗着给小娘子做新衣裳,顺带给自己也做了一套。
“哎,让你娘看看,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周天香这会儿,声音可就柔和好几分,手已经飞快地伸向了包裹,明娘子猛地一拍,“娘,里边都是我的药,瓶瓶罐罐地打碎了怎么办?”
“小兔崽子,连你娘都敢教训了!嗯……”
她话还没说完,明娘子把裤腿一提,“您自己看看,这就是你女儿受的伤,我没想到您这样狠心,把我丢在那里五天五夜不闻不问,”她说着自己心里也难免心酸,竟是流下泪来。
“我被水烫到的时候,您不管我,我被瓷片刺伤的时候,您不管我。现在却怨起我没带什么好东西回家了,这是什么道理?您难道不知道我在那家的处境?平日就总被指指点点,这次回家来整理行李都被人防着,生怕我偷东西回家。”
周天香想到自己上次做的好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不是……我还要照顾你弟弟吗?”
她突然想到些什么,又理直气壮起来,“再说就你这伤,我们家哪里供得起你养伤治病?这次你留在花家,养的白白胖胖的,伤也好多了,难道不是你的福分?怎么倒是怨起了我?是我弄伤的你?是我逼你住在花家?”
“要怨恨,就怨你自己吧,生在这样的家庭。”
“……”明娘子哑口无言,半晌才说了句,“都是女儿的错。”
周天香也知道其实是自己理亏,搓着手指,又抱住明娘子安慰了几句,“你还疼不疼?娘给你抹药,今晚抱着你睡好不?”
又畅快地道:“你娘聪明绝顶,最近办了一件大事,要是办成了,我们一家就衣食无忧。”
明娘子敏锐地察觉到,母亲口中的这件大事,就是自己今晚被突然赶出花家的缘由。
她的目光闪了闪,装作好奇地问道:“娘,什么事啊?”
周天香故作神秘地小声说,“你大伯准备娶续弦,我张罗着把那边王秀才家的闺女弄上去,从中收些媒人钱,正好把你弟弟长大之后娶媳妇的钱也存下来。”
明娘子神色复杂,她想警告母亲或许花府已经察觉,但是话到了嘴边,眼前又闪过了玉娘子的面容,张开的口也合上了。
“这事要是成了……”
周天香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儿,突然意识到她也快到了及笄的年纪,话脱口而出,“我看王秀才那家的郎君长相俊朗,又有学识,今年还准备考童生,我觉得我家闺女也是配得上他家郎君的,要是两家结为亲家,岂不更加亲近?”
明娘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当真是自己亲娘说出的话吗?
“娘,你这是要活活害死我不成?谁都知道那家郎君脾气暴躁,三天两头摔东西,我要是嫁到他家岂不得被他揉捏死?”
周天香见明娘子反应激动,便随口搪塞了过去,“你又不是物件,怎么被他揉捏死?嫁过去还少些嫁妆钱……好吧,你现在还小,我们先不说这个。”
两母女熄灯睡下,却是同床异梦。
做母亲的还想着怎样把自己闺女卖个好价钱,做女儿的已经心灰意冷,眼角都沁出了泪。
跟在周天香身边这么多年,明娘子哪里不懂自己母亲的心思,看来那些用在花家的招式全都得在自己身上轮一遍了。
她平素知道母亲偏爱弟弟,忍忍让让也就好,没想到今天倒是看清了自己母亲。
自己那里是她的女儿,不过是来钱的工具罢了,她又想到玉娘子对自己的关怀和亲近,心中暗恨不已,只恨身在这样的家庭,有对这样的父母。
而花家,佩兰姑姑办完事来了居云院。
院子里静悄悄地,各处都灭了灯,仅仅小娘子的房间烛火还点着,守夜的半夏起身行礼,小声道:“主子睡了。”
佩兰姑姑走在床边,轻轻摸着小娘子的脸蛋,在烛光下神色模糊不清。
她一直站那处,看着小娘子恬静的睡容,好似百看不厌,又似勾起对过去的怀念,长久的注视,直到连跟过来掌灯的小丫鬟都打起了哈欠,半夏也揉了几次眼睛。
她才轻声道,“半夏,你也去睡吧。”
她拿过掌灯丫鬟手上的灯笼,循着原来的路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