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里正和几位村老,天天一早一晚去地里查看,人们的心跟着焦躁起来:老天保佑,千万别下雨。终于有一日,里正和村老检查回来激动的宣布:可以开镰了!老天爷给面子的天天红日头。
村里人收麦子都是三四家和一起收,今天收你家的,明天收他家的。
日高不过五尺,能够下田的农人们,不论男女一律把头发梳到头顶,结成发髻用布巾裹了。身上都是半旧裋褐,裤脚一律缠着绑腿,脚上穿着编的密实的草鞋。提着镰刀,推着小车,富裕的人家套着或是驴车、骡车,马车、牛车,该给那家收,就约到那家。家里的壮劳力担起一担,勤劳的妇人早就煮好的粗茶,年少的提个篮子装上三四只碗,一起下地。
一亩地两三个人一排。有的合伙的劳力少就五六个站成一排,一次能割两三亩;有劳动力多的八、九成十个人站一排一次能割四五亩。一亩地后边就有一个专门扎捆的。站好了等领头的喊一声“开镰了~~~”一起弯腰挥舞镰刀,那麦子便一茬茬倒下。早上还是一片金色麦浪,下午就有一条条深色的土地,间隔在田野,三五日就只剩下一片深色土地。
那家里的主妇,必然会早早压好一筛子饸饹。用凉森森的井水过几遍,再用熟油调散。把在菜园里摘回来,还顶花带刺嫩黄瓜洗干净了切成细丝,装上半盆;碧绿的芹菜切成不足寸长的节,开水了焯了再装半盆;葱花油油的炒一碗;大蒜拍碎捣半碗。稀稀的绿豆小米汤也要早早晾下,只等地里的人回来,就可以先喝一碗祛暑又解渴。再来两老碗凉饸饹爽口、顶饱。
我左手上的痂已经慢慢掉了,右手还不行。既不能帮着洗菜,也不能去灶下烧火——没法坐——只能在院子里剥葱,摘芹菜。今天是给田叔家收麦子。他们和张奶奶家、七爷爷家搭成一伙。
张奶奶和七奶奶踮起脚后跟,把上半身的重量狠狠的,压在粗笨的木制饸饹床两头,那下边各支了两页砖。田婶略吸一口气,两手攥紧饸饹床子的压杆,踮起脚轻轻向前一闪,微微屈腿,用腰腹和着臂力、全身大半的重量压下去。三个人同时使劲,匀称的饸饹就慢慢从床子里落下来,下面的锅里是咕嘟咕嘟的开水。在灶下烧火的,是七奶奶家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叫香草的。灶间蒸腾着热气,在这还有点凉意的早上,已经像个大蒸笼。几个人袖子都高高挽起,衣衫的前心后背都汗湿透了。额上的汗珠随着他们使力划过脸颊,跌落下来。案上筛子里,已经有一小堆熟油调散的饸饹。
我干完活,看着她们压饸饹。眉儿带着弟弟们,去地里帮忙拾麦穗去了。本来我不愿意,好好一个女孩,晒黑了咋办?可是不要说她这样的小丫头,就是将要准备说亲,或者将要嫁人的大姑娘,如金线都下地割麦子去了。村里能跑的除了不懂事的,要么在场畔,要么在自家门口看麦摞子,要么就都挎着担笼、竹篮去拾麦穗。
我看了一会,去后院给香草抱了半捆柴来。对忙碌的田婶说;“我也去地里拾麦穗。”不等她答话就戴上草帽出门了。
田婶正憋着一口气压饸饹,等床子里那条面压完了,喜儿都走了。叹口气缓缓劲,田婶摇摇头:“这孩子,就闲不下。”
张奶奶用手背抹了一下汗:“年纪不大,本事可没几个人有。说起来也是老刘家祖上烧了高香,先是周秀才两口子养了这几个孤儿,现在人家十岁的闺女能养家,还要供文用读书。本事啊。”
七奶奶双手抓着衣襟扇凉:“可不是,你们说这文用将来要是考中了,他大舅一家后悔不?”
田婶给锅里舀了一瓢凉水,用筷子划拉下饸饹:“什么大舅家,断了亲就不是了。”
闲话没几句,饸饹可以出锅了,大大的竹笊篱,一下就可以全捞出来,倒进旁边的凉水桶里。凉透了控干水分,倒在筛子里用熟油调散,就算好了。几个人又开始忙碌下一锅饸饹。
麦地里,一片火热景象,最好的劳力都在挥舞镰刀割麦子,稍弱些的跟在后边捆麦子再弱些的把捆好的麦子运到地头,拉着竹耙子,把地理零散的麦子耙到一块,什么也做不了的孩子们,则挎着小担笼或者竹篮,在耙过两次的地里拾麦穗。这个时候是不能到别人家里拾,因为地里有挺多,因为天热干燥,一碰就断下来的麦穗。只有在主人家拉走麦捆子,清理完地摊子以后才可以去拾。
我去的时候文用正拉着竹耙子过来,我挑眉看他:草帽下的脸捂的通红,汗水混着土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水印。穿着他爹留下的粗布衣服,不合身宽宽大大的。挽了袖子,扎了腰带,缠了绑腿,也能凑合。我用下巴指指竹耙子。
文用停下来,用胳膊沾沾额上的汗。放下耙子,在桶里舀了半碗茶,喝了一口才开口说:“我和张爷爷换呢,割会麦子,捆一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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