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赶去静慈宫,路途偶有薄冰,差点没叫人摔着,安德福扶住他,担忧出声,“皇上当心。”
“母后呢?”
“太后娘娘离得近,想必已经到了静慈宫。”安德福叹一声,“昨日看着还好好的,不想太妃娘娘今日就……”
他并非不知有“回光返照”的说法,只静太妃昨日午膳时的模样,看着分明就是要大好了,哪能料想转眼便仙去了呢。
经过一片梅林,一阵寒风袭来,点点红梅飘落在宽大綉袍,洋洋洒洒,几乎要同雪花般尽数落下,似乎是在给谁送行。宣帝一怔,想起静太妃极爱这片梅林,以往身子健朗时冬日都会在林中烹雪煮茶,赏尽红梅。
“皇上,皇上?”安德福唤回他思绪,“静慈宫到了。”
“嗯。”宣帝颔首,大步迈上殿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站在寝殿外的知漪。
寒风飒飒,小姑娘站在那里对内遥望,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也不像平常孩童般嚎啕大哭,只在那小声抽泣,雪白的小脸被泪水浸湿。她被徐嬷嬷死死按着,一双小手朝里伸,嘴中不停喊着“阿嬷,阿嬷”。
“姑娘,去不得,去不得啊。”徐嬷嬷神色悲痛,她记得昨夜主子的话,莫让姑娘见了她的死状,免得吓着她。
徐嬷嬷不禁心道:若是放心不下姑娘,主子您又何故早早离去呢!
“见阿嬷。”知漪着急地仰头看徐嬷嬷,她不会捶打徐嬷嬷,只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她,里面满是一个孩子最深切的渴望。但正是这种懂事才让旁人为之心酸,若小姑娘大闹一场还好,偏偏她仍是这般乖巧,只是想要她的阿嬷而已。
寝殿里传来太后和几个嬷嬷的哭声,宣帝脚步一顿,让徐嬷嬷把小姑娘带去侧殿的房中,自己一并同去。
徐嬷嬷用热巾擦过知漪满是泪痕的小脸,安德福忙前忙后地命人生炭盆点暖炉。
知漪坐在高凳上,宣帝站在她面前,神色微缓,“朕记得,你是叫知漪?”
小姑娘还在哭,打着嗝儿仰头看他,可仍乖乖回话,“叫,酣宝儿……”
徐嬷嬷忙补充,“回皇上,这是主子给姑娘取的小名,大名是知漪。”
“还记得朕是谁吗?”
“是,皇上……”知漪渐渐停了抽噎,见他在面前,慢慢伸出小手抓住他腰间绦带,头仰得更高些,“皇上,看阿嬷。”
她在央求宣帝带她去看静太妃。
知漪并不知道静太妃怎么了,以她的年纪也很难理解“甍”“死”等字眼,只是瞧着周围的人都在哭嘴里喊着娘娘主子,受到感染,她觉得静太妃肯定像自己之前那样,病得很痛,所以急着要去见她的阿嬷。
宣帝缓缓蹲下|身,和小姑娘对视,“阿嬷去玩儿了,很久才会回来。”
他本不是这种温和的性子,只是静太妃陡然逝去,叫宣帝忆起当初静太妃温柔待他的模样,再看到这娇娇小小的知漪,便不自觉生出恻隐之心。
“去玩儿?”知漪眨了下眼,眼睫的一颗泪珠被抖下来,“阿嬷,带我去。”
“你还太小了。”宣帝略一犹豫,将小姑娘的手包在掌中,“待你再大些,才可以。”
泪珠滴到嘴角,知漪抿着唇,十分委屈地看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阿嬷去玩儿不能带自己。
宣帝握着她小得不可思议的手,感受到掌心的柔软,心中又何尝不哀痛,只是他惯来喜怒不形于色,除去在极亲近的人面前,很少会将情绪摆在明面上。
离开片刻的安德福匆匆赶回,弯腰小声回禀,“皇上,太妃娘娘去得安详,走时脸上带着笑呢。”
闻言,宣帝握着知漪的手顿住很久,半晌点头。
知漪懵懂地听他们这番对话,又打了个小嗝,磕磕绊绊道:“再,再见阿嬷,一次。”
“……好。”宣帝应了,声音听着自然,但熟悉他的安德福瞬间便察觉出主子此刻的心情,亦不由垂泪。
静太妃为人和善,即使待他这般不完整的阉人也不会有丝毫不同,让安德福早在心中尊崇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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