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余波

    “那是神迹。”

    图拉沉声开口，此刻他正坐在朝阳门上的城楼里。

    窗外天色已近黄昏，看不出一点黑潮曾经来过的痕迹；同样谁也不知道黑潮什么时候会突然到来，所以墨无理只是确认了一下冯恩和七玉的状况便急忙前去修复城墙。

    房里只剩图拉、苏格，以及抱着七玉的冯恩。

    “你应该在想，自己怀里的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在疑问着为什么她能驾驭‘火’，龙灵上的火焰为什么会朝她聚集——”

    “不，我不需要知道。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呼吸、心跳甚至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平稳而正常，你别想用什么‘治疗’之类的字眼来骗我。”

    冯恩直视图拉，抱着七玉的手用了用力。

    “我从来不想和‘麻烦’扯上关系，况且我知道那‘火’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未落，一双燃烧的拳头忽地闪现在冯恩面前；眼看着它朝自己挥来，他却并不慌张、唤出希声的表情也依旧淡定。

    咚！

    四方之明的拳头与希声的拳头撞在一起，火焰旋即攀上半碎的竹甲。然而它并没有和苏格料想中一样缠住希声，而是转眼就被竹甲下的孔洞吸入。

    “……冯恩你！”

    苏格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只是抬眼看了看他，冯恩仍然坐着。

    苏格被他一瞪竟也停下脚步。

    希声不再吸入火焰，四方之明随即收回拳头。

    “神神叨叨的东西对我从来不管用，所以就免了你们那套解释吧。如果把我困在这里只是为了给我‘传教’，那我可能要先行告退了。”

    “站住！”

    苏格说着正想上前、却被图拉拦下。

    “冯恩——我记得你叫这个名字。同样，我也知道你怀里的那女孩子是一名‘丫鬟’……而你，并不是她的主人。”

    老人话音至此，沉默的冯恩终于停下脚步。

    并不作声，他仅仅只是转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图拉。

    “你知道你带她出去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么，你觉得以你的身份带她离开……下场会是如何么？”老人缓缓开口。

    “不知道，无所谓。”

    冯恩却是冷冷作答，随即回过头去；刚想抬脚、却听自远方传来一阵骚动。

    他当即推门而出——

    城墙上只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伴着窸窸窣窣的交谈；守军们各自忙活着对城墙的修复，仿佛刚才那阵骚动声只是幻觉一般。

    “怪了，我总不会听错吧……”

    但当他抱着七玉从楼梯走下城墙，冯恩再次听见了那“骚动”的声音——脚步声，喘气声，四面八方、在他周围密密麻麻地响起。

    一个个人，慢慢从四周屋舍间走出来。

    男女、老少皆有，衣服也有布麻绢丝之分；可他们枯槁的脸上都镶着大睁的双眼，眼睛里的黑瞳直勾勾地盯着同一处。

    “这些人……在看七玉。”

    冯恩隐约能猜到这群人为何如此——到达应天时他就已经见过被黑潮侵蚀，只会坐在街上仰望太阳的人群，虽然记不得面貌，可当时那种死气沉沉的声音被他记得清清楚楚。

    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聚拢的人群越来越多，沉默的他们全都将目光锁在七玉身上未曾移开；所有人的眼里都带着某种狂热，或者说依赖，正如他们先前望向太阳那般的依赖。

    “不妙。”

    冯恩下意识地后退，可身后就是城门；他也可以回到城楼上面，可图拉和苏格还在那里……不，并非如此。

    他转身，看着那身着白袍的两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我说过了，冯恩，你不知道带走她会是什么结果。”

    图拉轻声开口，语气就像教导儿孙的老人：

    “她刚才与火相融，所以现在还带着能驱散黑雾的力量——溺水的人看见稻草都会去抓住的，对于沉溺在漆黑中的这些人来说更是如此啊。”

    “……”

    看着他，冯恩依旧沉默；后方同样一片寂静，渐近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我希望你能把她交给我们。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我们却已经心知肚明——”

    “不。”

    “——净土那边遭遇黑潮侵袭的时间比大明更为长久，所以我们才更懂得如何运用‘火’的力量对抗黑雾。把这个女孩交给我，就可以拯救更多的人。”

    “不。”

    唤出希声，冯恩相信自己已经表明了态度。

    他并不介意和眼前的两人来一场战斗，就算现在希声仍然是半边破烂、竹甲上遍布黑点的状态。

    然而，图拉却只是摇了摇头。

    “那你走罢。回山下阁去，等着三月之后入渊的日子。”他转过身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一定会去净土，你也会的。”

    图拉便这样走上城楼，跟在他身后的苏格并未看冯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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