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宫人在姒锦话音落下之后,立刻噤了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奉仪姑姑心里亦是又惊又骇,立刻屈身伏跪在萧决面前,颤声道:“王后亦是好心送药,还望王爷息怒。”
萧决没理会她,又看了眼姒锦,那张娩媚的脸上此刻仍是盈盈笑意将他望着,不显半分惧色。
他徐步过去,在众人面前缓缓执起她的手,歉然笑道:“原是王后大清早便压了一口酸醋,是为夫不好,冷落了王后。”
他的手很凉,带着冬晨的寒意。
姒锦任他握着,也不挣脱,只是道:“蕊夫人落水夫君去看本是应当,适才是姒锦使了小性子,言语有失,还望夫君见谅。”
这人一会子冷若冰霜,一会子蜜意柔情,真教人看不透他。
萧决露出几分悦色,道:“好了,辰时都快过了,一同用早膳罢。”
姒锦应了一声,随他一同入席,宫人们早已经在席上呈好了早膳。爽口的小菜加上清粥,很是开胃,姒锦一连喝了两碗粥才觉得饕足。
膳罢,萧决与她道:“今日我要还有些杂务要办,你若是觉得闷的话,可让人陪你去杏林苑走走。”
姒锦起身送他,柔声道:“夫君自去便是,不用管我。”
萧决止住她道:“不用送了,外面天凉。”
两人用膳都不用人伺候,那些宫人早就被萧决遣下去了。
没旁人在,他又说不用,姒锦也懒得去在乎这些礼数,便止了步道:“那夫君一路小心。”
萧决点点头,很快便出门去了。
存心殿内,丞相苏复、大将军魏梁、吴郡郡守张启等几位亲信候萧决已多时。
苏相道:“王览如今势猛,已成皇帝心头大患。世人皆知,金安翁主与王览素有首尾,他却下旨将她赐予王爷。虽不至成夺妻之恨,但王览心中定有忿恚,皇帝此举无异为王爷树敌。”
魏梁附和道:“不错。那金安翁主也当防之一二,谁又能知她不是第二个赵姬!”
蕊夫人的本名赵蕊,便是魏梁口中的赵姬。皇帝派到萧决身边的细作。
萧决却道:“她不是皇帝的人。”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十分肯定。
“今晨赵蕊借故驳了她的颜面,我便将计就计,试探于她。她言语间果真对赵蕊有所嫉恨。若两人真是同党,定然都不会这般做派。不过苏相所言倒是如我所想,我那皇兄将她送过来,哪还能安什么好心?”
张启叹了口气道:“都说蛇蝎美人,那赵姬便不是省油的灯,可又打杀不得。这个金安翁主容姿胜那赵姬何止倍余,如今一看倒更是个祸害。”
萧决微微眯起眼,唇边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漫不经心道:“她亦不是全无用处,要除赵蕊,我们动手太过明显,不妨借她之手除去这颗毒牙。”
这些年他同赵蕊虚以委蛇,不让她探出什么隐秘。但她在吴宫中经营数年,私下眼线颇多,令他行事诸多不便。若除去赵蕊,失了主心骨,便可将这些人连根拔除。
张启面色一喜,道:“王爷心中已有计策?”
萧决眸光微沉,缓缓道:“若是王后得宠,以赵蕊的性子,岂能安分度日?待她动手后,我只需顺水推舟按个谋害王后的名头给她,她只得束手待毙。”
魏梁笑道:“此借刀杀人之计甚妙,那金安翁主是皇帝自己送来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该!”
萧决的长指缓缓敲击着一旁的案台,似是在凝神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才复又开口:“只是王后这人倒是令人一时看不懂,摸不透。张启,你传讯京中,令人好好再查一查,王后确否患有耳疾。”
她这人看似柔婉谦逊,却也会毫不畏惧地显出利爪。你柔一分,她比你更柔,滑不溜丢,教你难抓把柄。可说她奸猾玲珑,有时又是一派纯然天真。
那枚枣核还藏在自己贴身的香囊里。
这本是无用之物,他竟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它。
张启应下,几人接着又议了商贾税赋、舟师练兵诸事这才退下。
萧决伸手揉了揉眉心,显出几分疲惫之色。
这时他身边的近侍文殊推门而入,恭敬询道:“王爷,午时已至,可往交泰殿与王后同食?”
萧决闭目养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
“不了,就在这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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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萧决不回交泰殿用膳,姒锦这边自是也不会等他。
她用罢午膳,又在榻上小憩了个把时辰,养足了精神,瞅着外面日头甚好,不禁想起萧决的话来,便让奉仪姑姑陪她去杏林苑走走,一路上也好熟悉熟悉吴宫。
杏林苑依山傍水而建,典型的江南园林,虹桥卧波,水榭亭台,错落有致,可谓是十步一景,美不胜收。
姒锦一向好静美之物,进了苑中,脚步都不由轻快许多。
奉仪姑姑怕扰了她的雅兴,也只是在她身后跟着,并不多话。
两人行至苑中一处枫林,听得前方一片人声,其间还有铁器击打在石板上的脆响。
姒锦心下好奇,几步转过枫林小径,果见几个彪形壮汉拿着铁镐、耒耜等物站在一座月洞门前。
几人身旁还站着四个宫婢,团围着坐在轮椅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
姒锦心道:这个少女想来就是那惠安公主萧芮。
看这架势,她是要令人拆了那座月洞门的石阶。
见被堵住了去路,奉仪姑姑上前几步道:“王后,我们另寻一处走罢。”
姒锦有些奇怪,问她:“好端端的,公主命人拆了那石阶作甚?”
奉仪姑姑面露几分忧色,叹息道:“公主殿下今早在此处跌了一跤,被蕊夫人呛了几句,怕是忍不住这口气。她奈何不得那蕊夫人,眼下只好寻这石阶的气。”
姒锦心中了然,复又往前行了几步,沉声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闻声皆朝她看过来,那几个拿着器具的壮汉也停了手中的动作。
“你是何人?敢阻挠本宫的事。”萧芮一双秀眉微蹙,看着面前的女人,语气不善。
姒锦轻笑道:“我并非想阻扰公主,只是想问公主一句,这石阶有何过错,令公主如此兴师动众地拆了它?”
萧芮冷哼道:“它绊了本宫一跤,难道还拆不得他”
姒锦连连抚掌,喟叹:“善,甚善。如此无稽之谈,公主还言之凿凿,真不怕见笑于大方之家?这石阶是死物,如何能有心绊人?若非眼盲、心盲,定然是说不出这些话的。”
萧芮面色有些难看,但自知无从辩驳,忍着没有接话。
她身边的一个婢子却已经忍不住喝道:“哪来的妇人,你大的胆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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