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繁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虽然干燥厚实,但从身体里不断往外冒着寒气,盖着被子依旧发抖。
她还没睁开眼就听见床边有人在哭。一边哭一边说:“我就说不应该接她回到府上!这才回来几天啊,我的繁儿就被她害成这副样子!”哭声又娇又怨,只听声音就格外惹人怜惜。
何繁慢慢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头顶杏黄色的床帐,正柔柔软软地垂下来,半遮着巨大的雕花床。床边坐着的是一个妇人,掩着嘴巴,泪珠子说掉就掉。她挽着高髻,在上面堆满了叮当透亮的珠花玉簪,穿着翠绿色的褙子,上面的缠枝纹路繁复精美。
床边还站着个男人,他一手扶在妇人的肩膀上,穿一身黑色长袍配着挺拔健硕的身材,是极其硬朗刚毅的长相。只是表情很无奈,皱眉轻声责备她说:“你也是阿涴的母亲,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将军府是她的家,怎么就不该把她接回来了?”
“她在赵家也呆了七八年了,不是一直住得挺自在吗?赵家是她外祖家,还能亏待她不成?”
“你也知道那是阿涴外祖家,女儿家哪有一直生活在外祖家的道理!而且让涴儿回家来住也是你点了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我敢不点头吗?你一门心思要接她回来,还找了我娘来劝我。”
一提到这个李娴心里就委屈:若非她娘骂她“安逸日子过够了,非做这苛待继女的恶毒主母”,又几次上门来劝,她才不会求着那个丧门星再回到将军府上来。外头风言风语也好几年了,没见自己掉半块肉。
况且并非是她死活不许自己这个继女何涴回将军府,她也没资格拦。实在是何涴更喜欢住在外祖赵家,她也就顺水推舟,拖着日子不去接,丧门星这一称呼也只敢憋在心里。这一回她娘看不过去了,再加上何将军也觉得把女儿接回来比较好。她压着火气,真是备了厚礼,亲自上门去请奶奶一样请了回来。
可这才没几天,何涴就一脚把自己的女儿何繁踹进了湖里,甚至拦着下人不许去救,险些就把女儿淹死在水里了。
仿佛是当年旧事重演。女儿八岁那年,何涴还没被赵家接走,也是被她害得落水,高烧了一整夜。所以说她和自己的女儿根本是八字犯冲,就不该养在一起!
看她委屈得直哭,男人软了语气,但是立场坚定:“这次的确是阿涴的错,但你也不能动不动就要她回赵家去,这让阿涴听到了,心里怎么想!她才回来,本来就处处生疏,你这样闹下去,她怎么会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李娴仰脸看他,眼泪汪汪地说:“那我的女儿呢?这次就白受了苦吗?你只知道你的阿涴可怜,她是刚回家的。那我的阿繁呢,她在家里住了十来年了,姐姐回来了,就没她的位子了吗?”
“阿繁和阿涴都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你非要我说个轻重!阿涴是有错,但罚也罚了,你还想怎样?阿涴不是已经跪在祠堂思过了吗?”他怕再呆下去又忍不住和她说重话,转身要走,结果被她猛地拉住了袖子。
他转头看她,有一点不耐烦,“又怎么了?”
李娴听出在他这里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咬着牙关忍下火气。娇声说:“你又要甩袖子走人给我冷脸看!”软下语气冲他撒娇一样说:“刚刚我又冲你发脾气了,是我不好,你生我气了对不对?”
他不理她。
她语气躲躲闪闪的,眼里却像是盛了潋滟的水波。巴巴地盯着他看,可怜又可爱。小心翼翼地说:“不要气了呀,我向你认错,再不会这样了。”
看她表情认真,他吐出一口郁气,慢慢开口道:“你哪一次不这样说?说过就忘,也不指望你能稳重了。”话虽这么说,表情却和缓下来。
何繁默默听了一会儿两个人的对话,就在这时候哑着嗓子突然出声:“爹,娘。”
李娴听见女儿醒了,也不再和丈夫争辩,立刻扑上来拉女儿的手。握住的手冰冰凉凉的,她心疼得又开始掉眼泪。在心里继续骂何涴恶毒,不配做女儿的长姐。
何繁的手被娘亲拉着,听她连声询问感觉怎么样,一边答话一边梳理脑海中的故事情节。
这个世界的何繁是何将军府上的二小姐。今年才十三,亲事未定,素有貌美之名。
父亲作为当朝将军,多年在外征战。娶赵家女儿做第一任妻子时正值外族率骑兵屠戮边境多城,烧杀抢掠导致民怨沸腾。于是领旨带军,常驻边城,两三年才把外族打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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