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个的身体是不成了,让穗儿求着大爷二爷,赶着年根底下派人接回来,好歹也要在自己闭眼前看上一眼。”
朱成礼的双手抓着椅背,眼圈泛红。
“你快去回老太太,接,这就去接!明儿我就去柔玄镇!”
就在这时,他的大儿子朱平治进了来,听到“柔玄镇”三个字,奇道:“爹爹年纪大了,如何走那么远,再说就去不得柔玄镇。”
这话说的朱家兄弟均是一愣。
“今儿儿子和一帮世家子弟在外边吃酒,这宴饮了一半谢家人就都跑没影了。后来有人打听出来了,谢家那个不争气的庶子谢灵芝出仕雍州柔玄镇做县太爷,不到半年就激起了民愤。就在十天前,柔玄镇发生民变,镇上烧成了一片火海,军民械斗死伤无数,城中人原有十成,如今连半成都不到。雍州又是谢灵松管辖,谢家这回捅出了大娄子,正要上京打点去呢。”
朱家兄弟不敢相信,两人推着朱平治出门。
“治儿,你赶紧再跟你的朋友打听打听,柔玄镇上有你的亲亲姑奶奶和表弟。”
朱平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亲姑奶很少在朱家被提起不说,他竟还有个十四岁的表弟,白明简的“明”字这可是白家嫡亲才能使得的。
“你奶奶要是盼不见人,爹和你二叔别说是跪上三天三夜,跪到死都没个说法。”
白明简和阿措在山中藏了七日,本来三日之后雪化的差不多,他们动身下山,结果走到半途,又被大雪截住了路,他们迫不得已,再回去了洞穴。
又熬了四日,才从山上下来。
两人扭头望向雪化之后的来时路,不由心惊肉跳。他们迷路所走的山脊,又险又陡,像是扇子立起的边沿,直上直下。
真不知当时他们是怎么爬下来的。
阿措捂着额头,当时他们又是怎么爬上去的。
大雪融化,她终于看明白这是什么地方。
“扇屏山”山势险峻,位处雍州东侧,距柔玄镇一百八十里。也就是说当时她拉着白明简逃命,一夜加上一个白天走一百八十里。
那匹栗黄色的马由阿措牵着引下山,马臀的“毛”字被她用黑炭涂黑了。
他们当日发现这马就牵回了洞穴,想来这马很是可怜,当初在程家大院吃不惯芨芨草,让喂马的老头着急寻找豆渣饼。结果阿措使坏给饼子里边掺巴豆,它当夜跑进雍州城还好,跑出来就闹肚子了。临了临了,白家主仆在扇屏山上只有芨芨草可以喂它。
生死面前,这马连饿几顿,就不矫情了,老实吃草。
那个持刀的恶人再没返回他们藏身的洞穴中。
阿措下山的时候,和白明简推测着因果。
那天夜里,恶人言语混乱,应是之前受了刺激,他所说的“林家哥儿”应该就是路引上的“林财”,他们是护着冰白玉鼎的同伴。
阿措记得喂马的马夫说是这马要去雍州办事,“毛”姓的马匹,自然是程家来了位姓“毛”的富贵客人。
两个人猜出一种说得通的因果。
当夜柔玄镇大乱,这马和乘马的人逃出镇子,却没有打断计划,而是在雍州如常办了之前主人吩咐的事,同时并没有返回柔玄镇,而是去往获鹿城。这个恶人叫做王旺喜,他在中途和同伴或是分赃不均,或是见财起意,总之是杀了人,夺了路引和玉鼎,结果大雪封山,迷失了道路。
那晚的大雪突如其来,一望无际,确实很像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原来不是所有恶人杀人后,都心安理得。”阿措总结道。
她抬头看着白明简。
在柔玄镇,麻军爷闯门,他俩合力把人杀死。她自然是因为前世自己已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有成型的良知判断,再加上信奉生存主义,心里就算有坎也迈得过去。
可白明简就很小了,从不见他说起那晚的事情,这其实是奇怪的。阿措总害怕这娃娃被自己教坏了,每每想找个话儿去问,心理干预一下。但白明简……就如现在她看到的样子,一脸平静,她又不知从何说起。那天晚上,也是他们见到黄老爷子的最后一面。
走了大半日,两人看见了一处冒着袅袅炊烟的村庄。
村边的羊倌正在搂草,瞧着两个清清秀秀的后生进来,四处张望。
他甚是奇怪,上前打问他们到村里做什么。
面相稍大的后生说他们去获鹿城进货,到村子里是路过的。
小个子的后生抢过半个身子,又低眉又捂嘴,从牙缝里挤出音来。“大爷,你家里有羊汤吗?”她闻到了羊倌身上有一股羊骚味,忍不住流口水了。
两人在山上啃了七日的黄糖饼子,她的牙都软了,白明简却没有任何感觉。这使得她这会儿再看他平静的面容,只觉她的坚韧输在吃东西上很是委屈。
他的心智,乃至味觉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为他担心根本多余。
阿措见着村落非常激动,做野人还是适合在万事俱备的发达世界,在异世一定要回到烟火人间。
她浑身散发着热情,终于能来口热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