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消瘦了不少。可能是工作劳累的,可能是受伤连带的,他确实瘦了。
很久之后,杨景然依旧左手捧着碗,右手拿着勺子,就像一尊雕塑。
还是苏晚起身上前,从他手中拿走,也收起了小桌子。
看着苏晚忙碌的动作,杨景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她便跌落到他怀里。因为惯性,并没有把握得好,苏晚撞上他胸膛的伤口,他只是轻轻紧了紧眉心,凝视着怀中的人儿。
“阿晚,对不起。”
她不知道杨景然这句对不起,究竟是在为哪件事道歉。但不管为哪件事,都不代表她能原谅。
苏晚深知,哪怕他受伤,只要他不让,不管她怎么挣脱,都是没用的。她也就索性靠在他胸膛,只不过放轻了力道,也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
“怎么受伤的?”
“昨晚喝了酒,有些恍惚,所以……嗯……”杨景然刚开口,就闷哼了一声,他握住按在他伤口上的小手,语气中竟然有些宠溺:“想谋杀亲夫?”
“那我换个方式问,这些刀伤是怎么来的?”
杨景然握着她的小手,指腹轻轻摩挲在她的手背,保证到:“阿晚。这些都是意外。以后不会有了。”
“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有了自己的秘密?”她抬眸望着他,眼中很平静,无波无澜,却看得人莫名的心慌。
杨景然眼底滑过一丝慌乱,说:“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算不得秘密。”
“那我最后问你一遍,那些伤究竟是怎么来的?这一个月,你在国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清晰。
“阿晚,我知道你不开心,我保证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别生气好吗?”面对苏晚的执着,杨景然有些无奈,语气中透着微不可察的无力感。
“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说,那我就不会再问你。”听到苏晚这么说,杨景然脸色微微放松,却看着她起身从沙发上拿过包,站在病床前,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没有其他问题,就签了吧。”
“离婚?”杨景然扫了一眼文件上方的几个大字,脸色一沉,冷若冰霜。
“我说过,我说得出,做得到。”苏晚强迫自己直视杨景然的眼睛,努力撑起嘴角的弧度,“还是你以为不管什么事,我都只是说说而已?”
“阿晚。”他直起身子,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后,把离婚协议撕成两半,一起扔到垃圾桶,脸色半阴鸷半柔情:“三年前是你要嫁给我的。所以,只要我不同意,就算到死,你也只能是杨太太。”
“是吗?”对上杨景然晦暗不明的眼神,苏晚轻声问了一句,随即突然莞尔一笑,柔婉中带着张扬:“那么杨先生,也请你记住了,离婚前,哪怕只有一秒钟,杨太太也只能是我!”
说完,苏晚拿起包,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离开,关门之前听见她的声音:“杨先生,请你把我的家里里外外都消毒一遍,另外我希望在下班之后,我家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话落,门关。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已经没有苏晚身影的门口,似回味了一下刚才,唇角竟勾起了一抹浅浅的愉悦。
而走出医院的苏晚,仰望着无云的天空,抬手挡在额头,泄露几缕阳光。
她深深地呼吸着空气中的甜香,做出决定后,仿佛心情也一下子豁然开朗。这种久违的感觉……
“嘟……”喇叭声拉回苏晚的思绪,她闻声望过去,红色跑车内的古诺正朝她扬手。
苏晚走近,坐进副驾驶,白了她一眼,系上安全带:“回公司。”
“真把我当你司机啦?”古诺挑眉。
苏晚偏头看向她,不喜不怒,没有神情,缓缓吐出两个字:“古诺。”
“是是是。”古诺投降地摊了摊手,启动车子,问:“他签字了吗?”
她手肘靠在车窗,撑着额头,望着窗外后退的街景,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没。”
“没有?”古诺转动方向盘,车子换了个方向,抽空瞄了她一眼:“没签字,你还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很希望我离婚?”苏晚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古诺。
“不是你去见他,就是要让他签离婚协议书的吗?”
苏晚目视前方,柔软的发随风飘扬,“我欠他一个选择,现在我还给他了。”
古诺偏头。看着她的侧脸,柔和中带着坚定。
大概是一旦目标明确后,真的是整个人不管做什么都干劲十足。她恍然想起,国外那边还没有消息,于是拨了irenne的电话,却已关机。她只好拨打了另外一个同事的电话。
“晚晚?”
“教授怎么样?醒过来了吗?项目后来报上去了吗?我给的报告有问题吗?”
“等等等等……”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被苏晚这连续的问题搞蒙了,“教授不是早就醒了吗?还让irenne告诉你给你寄了东西呀?irenne没有告诉你吗?”
“你说的项目是我们的研究吗?不是第一次就申报成功了吗?还有……你说给了什么报告?”
“你说什么?”苏晚脸色一凛,突觉得不妙,转移话题:“大家一切都好吗?教授身体怎么样?”
“大家都挺好的,教授不也好得差不多了,前两天还跟我们一起自驾游出去散心呢。项目很成功,大家说是等拨款下来,一起来找你呢。”
“是嘛。没事就好。”如果第一次申报成功,那irenne说的是?还有她说教授昏迷……
“对了,研究所来了一个小女孩,十六岁,跟你一样特别有天赋。跟你还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眼睛,不过她是个德国姑娘。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晚晚你的妹妹呢。”
“是吗?”苏晚笑了笑,“那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哦,晚晚不跟说了,我这边还有点事,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电话那头传来盲音,苏晚看着手机,唇瓣紧紧抿成直线。如果irenne说谎,那她为什么要说谎?既然申报成功,报告完整,她要自己的这份又有什么意义?
想了想,她给irenne发了条问安好的信息。
大概下班的时候,她收到回信,说大家一切安好。然后最后面说了一句:一个人在国内,千万要小心,不管做什么事,最好找个人陪着一起,万事小心。
苏晚蹙紧眉头,望着窗外已经没落的夕阳,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回到梨苑,屋子已经收拾好,裴姝宓也已经离开。
在玄关处看到杨景然的鞋子,再看到蒋奇和蒋伯都在,她知道杨景然应该是从医院搬回来了。
“太太回来啦?”正在厨房忙碌的陈妈拿着铲子探出头来。笑盈盈地说:“太太先回屋泡个澡,等菜好了我来叫您。”
“好。辛苦陈妈了。”看着恢复原样的房子,苏晚心中也舒畅不少。
算时间,杨景然应该在书房,但她没有进去找他,而是径直走过门口回到卧室。
她不喜欢泡澡,不喜欢一切与水相关的事情,所以她只是简单地冲淋了一下,让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大大的毛巾罩着她的小脑袋,她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坐到床沿,偏头之际,眼神一闪,手中的动作停顿。
床头的相框不见了!
毛巾从头顶滑落,挂在她的颈项。她看了看床头另一侧的柜子,也空无一物。
苏晚一下子就慌了。
床头,枕头,抽屉,柜子,洗手间,衣橱。几乎是翻箱倒柜,都没能找到那个相框。
她连鞋子也顾不得穿,直接跑下楼冲进厨房。
陈妈看见她这个样子,担心地问到:“太太你怎么光着脚进厨房,快出去,这里没有铺地毯,凉!你这慌慌张张的,是发生什么了吗?”
“陈妈,你收拾东西的时候,有看到我床头的相框吗?相框里事一张合影,下面还写了一排字,你有印象吗?”
“相框?”陈妈一边把手放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将苏晚拉倒客厅,以防厨房的地砖让她受了凉,她细细地想了想:“我打扫的时候,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个相框,大概上个月才有的吧?”
“对!是!就是它!”见陈妈记起,苏晚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我刚刚没有看到,是因为相框被摔碎,陈妈先收起来了吗?”
“没有,我收拾的时候就没看见那个相框。我以为是太太收起来了。”
闻言,苏晚脸色一白,“我没有,陈妈,你再想想,是一起收拾扔掉了,还是收拾的就没有?”
陈妈想了想回答:“是收拾的时候就没看到。”
“你确定吗?”苏晚再次求证。
“确定。太太你的房间和先生的书房都是我亲自收拾的。”
如果陈妈收拾的时候就没有,就说明相框根本没被摔。那么是被杨景然收起来了?如果杨景然没有收的话,那么出入这里的就只有……裴姝宓。
“怎么光着脚,不知道会受凉吗?”不知何时,杨景然出现在了身后,话音落,他上前弯腰把苏晚横抱而起,走到沙发前放下,陈妈赶紧去找鞋子。
苏晚惊呼一声,搂住杨景然的脖子,因为担心他的伤口裂开,所以不敢动作太大,只好乖乖地窝在怀里。
她很喜欢杨景然身上的味道,浅浅的蔷薇花香中混合着淡淡的薄荷,偶尔带着丝丝的烟草味。
杨景然把她放下。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离开他的怀抱,她连忙做起来,抓着杨景然的衣领问到:“你见过我床头的相框了吗?”
“床头的相框?”杨景然微微拧眉,每次他思考的时候都会这样,“没什么印象,是丢了吗?”
闻言,苏晚眼色一暗,回答:“没,可能是我放到其他地方,记错了。”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裴姝宓了。
“先生忙完啦?刚好最后一道菜也做好了。我们马上开饭。”陈妈放下鞋,去把手洗了一下,然后开始盛菜,吩咐到:“老头子,蒋奇,进来端菜。”
蒋伯和蒋奇闻声,立马进厨房帮忙。
杨景然蹲下身,单脚跪在沙发前,弯腰替苏晚穿上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她有些无措。虽然以前杨景然也经常为她做这些事,甚至都在大街上给她系鞋带。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缩了缩脚,刚准备站起来,就被杨景然突然横抱起。
“快放我下来!大家都在呢,像什么话。”苏晚红着耳朵低吼到,“你身上还有伤,又裂开了怎么办?”
“我没事。”杨景然把她放到椅子上,又像照顾孩子一样,调整了一下她的座位跟饭桌的距离。“以后不准再光着脚了。”
然后转身看见端着汤出来蒋奇吩咐:“屋里的地毯再铺一层。”
盛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然后再给自己盛了一碗。
苏晚瞄了一眼,盛汤的杨景然,跟工作的时候一样认真。她的手虚捧着碗,感受着热汤的温度,有些失神。
蒋奇是蒋伯和陈妈的儿子,从小跟她和杨景然一起长大,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自小几个就比较亲近。所以不是在老宅,他们都是坐下来一起吃饭的。
一顿饭,还是如往常一般,蒋奇是活跃气氛的主力军。陈妈负责笑,她负责吃,杨景然负责无视,蒋伯负责喊停。
吃完饭后,苏晚坐在床头盯着空空的柜子发呆,想不通裴姝宓为什么拿走相框。
直到杨景然走进来,靠在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看着杨景然:“做什么?”
“时候不早了,阿晚。”
苏晚看了看手表,十一点,确实不早了。
杨景然掀开被子躺进去,长臂揽过苏晚到怀里。
她没有挣扎,只是抬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最后没有签字离婚,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明显感觉到杨景然身体一僵,耳边响起他温厚的声音:“阿晚,再给我点时间,裴姝宓,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好?”苏晚重复着他的最后几个字。细细咀嚼,“所以你跟她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回答得毫不犹豫,底气很足,语气很肯定。放在她腰间的手,仿佛是为了证实什么,圈紧了几分。
见苏晚沉默不语,杨景然手肘撑起身子,覆在她的上方,微微俯下身就能攫取芬芳,“除了你,我跟谁都没有。”
他的唇贴着她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的气微微有些酥痒,落在她耳里,发酵在她心里。
他看着苏晚睁着的眼睛,大手扣在她的后脑勺,缓缓地移动,捧住她的脸颊,薄唇一下又一下地落下,落在她眼睛,看着她闭上双眼,才满意地下移,吻上她的鼻尖,落在她的唇瓣。
“阿晚,我没有。”呢喃间,他撬开她的贝齿,细尝追逐,攻城略地。
苏晚动了动身子,握住探进她睡裙里作乱的手,轻“嗯”了一声说:“就算什么都没有,你去书房,我去书房,你还是需要二选一。”
杨景然手下一顿,对上她略带清冷的眼眸,蹙眉:“什么意思。”
苏晚眨巴眨巴眼,缓缓吐出:“还是说,你更希望我搬出去住。”
看着她沉静如水的面色,杨景然有些气恼,俯身重重地吻着她的唇瓣,不如刚才的温柔,像是在发泄似啃咬,直到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口腔,他才作罢,起身离开。
离开被窝时,脸色很臭,但还是帮苏晚压好了被角后才离开,关门的声音并不重。
等他离开后,苏晚伸出舌头舔了舔被咬破的嘴唇,眼底闪过一抹报复的小愉悦,唇角弧度上扬,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床头的柜子处时,脸色也沉了下来。
冗长的夜里,苏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哪怕她相信杨景然说的,可是无奈女人天生是多疑的生物,对看见的听见的都会产生无法消磨的怀疑。理性上相信杨景然,感性上却止不住去胡思乱想。
对于现在跟杨景然的相处方式,苏晚自己也觉得奇怪。
杨景然睡眠不好,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也预料到一晚上他睡得不会挺好。果然早上起来,就看见他眼底的乌青更浓了些。
望着她止不住上扬的嘴角,杨景然只是揉了揉眉心,说:“吃完我送你。”
“嗯。”她没有拒绝,反正他不送也要麻烦蒋伯,既然有人送,何必置气?
车开到公司,下车前,杨景然拉住她的胳膊,凑上前,神色稍微有些纠结,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问:“消气了吗?”
苏晚失笑,随即板起脸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时候才能从书房搬回来。”
被戳破了心思,杨景然却也不尴尬,反而一脸淡定地点了点头。
她轻笑一声,问:“你以为我是那么好打发的吗?”
“杨先生,杨太太不是那么好哄的。”看着杨景然吃瘪的神情,她拍了拍他的肩,下了车,朝公司走去。
直到目送苏晚走进公司,杨景然才冷声开口:“去公司。”
“先生,太太说,你昨晚上睡得书房?”蒋奇笑着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杨景然,有几分幸灾乐祸。
很明显。车内的温度直线下降,“既然蒋伯和陈妈都搬过来了,你这个月的假也就不批了。”
蒋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