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若是深爱着一人却忽然发现对方爱的不过是自己的皮囊,甚至是因为旁人而爱的这份皮囊,只怕任凭谁都有些心里头的不快活。不过她只觉有些不对,似陆菀风这般机敏过人的女子,又怎会因此就病得如此厉害?
于是西西接着问她:“姐姐,可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陆菀风不出声,三娘也不出声,好像真没什么别的事情。
不过对于西西来说,越是沉默的地方,越应该被打破。沉默即是对该说而未说的压抑。她对三娘道:“三娘,要不你也先出去,我治病的时候不习惯有人看着。”
三娘应了声,也往外头去,顺带把门带上。如今房里只余下西西和菀风两人,西西第三次问她:“陆姐姐,你若要病好,就得与我说清楚。我与你这般关系,定不会告诉旁人。”
陆菀风摇头不答,只是道:“西西,若我不说,你能治好我不?”
其实在以往的经验里也曾碰到过这样什么都不肯说的病人,虽然有些不合流的嫌疑,西西总还偷偷用出她催眠的手段先把秘密探听出来,而后再对症下药,或许此刻对于陆菀风应该可以适用同样的方法。
她便答道:“也可以。你在我这好生睡一觉,起来大致就好了。”
陆菀风狐疑:“真有这般法子?”
西西索性胡说一番:“确实这样。只是我用此功耗费颇多,若姐姐能与我明说,我便不必劳累一场了。”
陆菀风又咳嗽几声,握住西西的手道:“妹妹,我是真说不得。可又不愿这病躯拖累于我,以致于服侍不得皇上。辛苦你一场,我这宫中的什么山药补品你尽可随意取用。”
西西见她这般急切的模样,料想她对自己信任度已经足够,便就取下脖子上的玉坠子来放到她眼前晃悠起,兼带着低沉的唤她入睡的声音。陆菀风不愧是心思缜密之辈,前番数过十来声她的眼睛里还是迥然有神,待得西西再三与她说明放松时才终于忍不住轻轻垂下眼帘,而后越垂越下,到最后微微阖住。
把她沉入梦乡,周西西着实费了不少气力,看来刚才说的什么耗费功力颇多真不是骗人的话。
周西西用手帕擦擦额头的汗,开始导引陆菀风。
“你看到什么?”
“船,我们上船。”
“我们,都有谁?”
“我,洛阳。”
“要去哪?做什么?”
“要去京城,去选秀。”
周西西顿了顿,心想她是回忆起当初决意入宫时候的情景了。那时候巍峨的龙船沿着多宝河顺流而下驶向京城,沿途每到一处便许秀女前去应征,若能入了姑奶奶们法眼的便请上船,沿途里好训练规矩,争取入宫后无差无错。其实那船看似华丽实则凶险,秀女们争风吃醋起来暗自将同伴推落大江的时有发生。能够顺利到达京城进宫的,实在算是幸运。
她猜想或许是陆菀风在船上遇着什么不如意的心理创伤,一直潜伏到今天。
“你上船了?船上有什么?”
没想到陆菀风这般回答:“我,我还不想上。”
“为什么不上?”
“我在等一个人。”
“谁?”
陆菀风沉默下来。
沉默是魔鬼,是最应该被驱逐的魔鬼!而魔鬼所至之处,也是真相潜伏场所。
周西西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接触到问题的核心,再加重语气:“他是谁?”
陆菀风的额头上沁下汨汨汗珠。
其实按着西西所学的理论,实在不该这般对待病人。可她总觉得她必须追问下去,或许这跟她的直觉有关。一旦触碰到这个直觉,恐怕什么理论不理论的都记不得了。
周西西心里猜到几分,那个“他”就是萧子渊。
那天陆菀风替弟弟道歉时看向萧子渊的眼神,她的一举一动无不尽收周西西的眼底。周西西又不是瞎子,怎会不对陆菀风的举动有丝毫感觉?那天她走后西西着实如释重负,本以为自己就此忘记那事,如今此情此景她又全盘记起,愈发控制不住内心的躁动。
她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在帮陆菀风,还是在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