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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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好安慰自己，这里不是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上一辈子的巴甫洛夫式的想法不适用于这里。

    “师傅好。”常安把衣服丢到一旁，跳入温泉里。

    “徒儿，你来了。”宗主把拇指大的白瓷酒杯递给他，“喝点药酒再泡，会更舒服。”

    “宗主真会享受。”常安接过酒杯，喝了下去，“这酒真不错。”

    “是吧，这可是从莫方房间地板的私酿里取来的，别告诉他哦！”宗主把酒壶泡进温泉。酒壶的口有塞子，横浮在水面，宗主看着酒壶，等待美酒温热。

    “师傅你……”常安扶额，“我觉得莫师兄很快就会知道的。”

    “无妨，到时候我睡个十天八天，等他消气，就没事了。”

    宗主双手掬水，倒在额上，又把身体往下移了些，连下巴都泡在水中。常安依稀看到水面以下，宗主两手抱着缩在一起的双腿，脸朝洞顶，眯着眼，露出舒坦得有些堕落的表情。旁人都说宗主是个绝世大美人，只有常安觉得他的师傅是一只绝世大懒猫。

    当然美和懒是两个不冲突的概念，只是因应物以类聚一说，常安有的不是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而是一双发现懒的眼睛。所以他看宗主的脸，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慵懒”二字。

    常安丢下宗主，环顾这狭小的洞窟。

    洞壁由几块巨大的岩石支撑着，下方形成了一个空间，目测三十平米到头，跟常安上一辈子租住的单间差不多。洞窟的地面是个坑，外头浅中间深，常安躺在边缘，脑袋枕一块平滑的石头，身体刚好泡在温泉里，十分人性化的自然地貌，让常安感慨大自然果然鬼斧神工，他就这么一躺，又想睡觉了。

    可是呆在这儿，怎么能不睡觉呢？如果不想睡觉，岂不是浪费了自然煞费苦心营造的这一泉圣迹了吗？要说那温暖蒸腾的雾气带着地脉灵流的滋润，淡黄泉水里暗藏的土木精华的芳香，还有莫师兄珍藏的私酿药酒，一杯下肚，愁绪无踪（虽然常安本来就没什么愁绪），凡此种种，那可是一样比一样更值得使人在此痛快地睡个懒觉啊。

    想当然的，常安的眼皮开始落幕，总算要灵魂起飞，喷气式地追上早已神游万里的师傅。

    但就在这时，异变骤起！

    一阵血腥味从洞口飘来！

    常安眉头一皱，猛地睁开双眼！

    他站起来，惊起一身水花！

    但是水花在落下的一瞬间静止了！

    它们受到常安灵力的控制，纷纷在面前凝聚出一张薄而坚固的水幕！

    罱皑宗的弟子从不修外功术法，但并不代表他们除了睡觉就百无一用。

    他们修的心法与天地万物相容，因而随时随地均可借用天地之力，化作最锋利的剑。

    又或者最坚固的盾！

    “师傅！”常安朝宗主喊道，“外头有一股血腥味！”

    他很焦急。因为来到修仙世界两个月，第一次与血的味道接触。在紧张之中，又有些藏在心底里的狂傲和狠戾翻滚出来，沛然于胸。

    那是些什么样的想象？那是每逢加班过劳，倒在床上想睡却为了咒骂那个扯点鸡毛蒜皮的理由就扣他奖金的上司而搞得自己失眠的时候，心里就会涌现出来的片段。他看到自己浑身突然发光，一个手掌寒冰环绕，一个手掌烈火熊熊，双眼凌厉成金，脚下云气翻腾，然后他大喝一声，双掌翻出，冰火两重同时迸发，霎时间激光炫目，继而爆炸，轰隆隆隆，啪咻噼啾，蘑菇云升起，方圆三千米，都城cbd，一瞬间都做了土。他从半空中落下，站到数秒之前还是公司大厦的瓦砾上，捡起一块几乎烧焦的黑色破布。

    而他知道，这块破布，原来是上司那身笔挺西装的一部分。三秒后，它也成灰。

    然后日出。

    一夜好梦终结于手机闹钟。

    是的，他心中的确有万丈豪情，要借这副身体里的灵力，统统发泄出来！

    修仙之后不能用法术biubiubiu的放大范围魔法攻击，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然而。

    宗主并无所动。

    他的神情也毫无变化。

    不对，是有变化的。

    常安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宗主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他大概又喝了些酒。

    但宗主没醉。一个修为高深的人是不会贸然喝醉的。

    他缓缓地，从水下伸出一截手，白晃晃的手臂来回摇动。宗主说：“徒儿，别急，不是坏人，你看——”

    常安顺着宗主，向洞外看去。

    一个血人，扶着墙，艰难而又坚毅地向他们走来。

    从他几乎染红的衣料来看，这人是内门弟子。

    从他的身高来看，常安终于认出来了。

    他是杜小贤。

    他身上的血，都是从鼻子里流出来的。

    “不行……我，我一定要……与宗主共泡一池泉水……嘿嘿……鸳鸯戏水……哼，不知羞耻……”

    杜小贤说着，鼻孔里更加肆意地喷出血水，甚至溅到了七步之遥的灵泉。

    “宗主大人的……光溜溜的……身体……啊……”

    杜小贤终于来到池边。他的视线伸向水下。

    他看到了！

    揽着双腿坐在泉水中的宗主！

    虽然没有看到至关重要的神秘领域！

    但是杜小贤仍然受到了来自灵泉热气的巨大蒸熏！

    “宗主大人——！！！”

    杜小贤一声绝叫，倒在灵泉边缘，血水自他身下缓缓扩散。

    “……”

    常安看着英勇牺牲的杜小贤，啥话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这时候更合适的举动是，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