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宗的时代虽然已与自己相隔甚远,可其技法却有不少流传了下来,只是仙家不予重视、民间又尚不够修为学问,这茅山术便卡在半中央,仅做了世间戏耍之用。然而,不入流归不入流,实用却最佳。
此刻他与宣家脱离了关系,恩恩仇仇的纠缠不清,他自是不会再用宣家的武学。茅山之术依凭符箓而生,讲求静中求动、无中生有、灵运不断便变化不断,大可至呼风唤雨、小可至遁地障眼,对于现在的宣逸来说,实乃旅行逃亡之必备佳品。
宣逸念及此中好处,不由得双眼霍霍发亮。他想起当日李端纯献宝似的眼神,估计是宣逸这性子应该会喜欢这类小玩意儿,便做了人情送与他玩耍。谁想到这书万一是真的,此刻却能成活命的法宝。
宣逸当下再也按耐不住,点了蜡烛连夜研读起来。
潜心琢磨了几日,将里面的符箓绘制方法和原理啃了个通透。当年茅山术其中几样极为简单的符箓之所以能兴盛一时,除了用法简易便于学习,也是因为不需要太多修为即可学成。比如之前在去蛟龙山除窫窳之时,用的裹了灵符的火把,那灵符便源于茅山符箓——“长明火符”,只是此符已被民间术士大量使用,极易掌握,反而让人忽视了它的源头。
宣逸本就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智慧异于常人,又有着十来年的修真修为打底,不肖几日便能融会贯通,甚而自创出许多小符箓。虽说这本《茅山古术》中的最后几术为遁地术、幻颜术、追踪术此类高深的篇章他还没研读透彻,领会其中奥妙,然而光是这变变物件,也足够他自创引申点东西出来应付眼前的房费了。
当看到那篇“静中求动、心之所往”时,宣逸当即一拍大腿。
这不来了嘛!有了它,何愁房费昂贵!
又隔一日,宣逸收拾妥当,笑眯眯地唤来了老鸨。
“柳姑!”
“哟!柳公子今日这是打算离开了?”被换做柳姑的老鸨风情万种的一笑,看宣逸收拾妥帖的行李,再看看他笑得滑头的模样,心知这是要和她谈银子了。
宣逸在当日进妓院时,便给自己对外改了个姓,和自己或相熟之人有关的宣、孟、南宫、李等一概不用,听得这老鸨被唤为柳姑,当下便称自己姓柳,好歹也能和老鸨套个近乎。
“柳姑!多日受你照料,柳某心里感激不尽。”说完,宣逸当真站直了身体,双手交握,款款拜下。
柳姑在风尘打滚多年,被银子砸过的时候有,被呼来喝去的时候有,被手下姑娘们阿谀奉承的有,奈何如此存着敬意行了拜礼的,到当真是头一遭。不禁心里一软,吃下宣逸这一记孝敬。
“免了吧!少给老娘来这套!”柳姑挥了挥手里香风阵阵的绢丝手帕,眼神却少了几许势力,多了一丝温情。
“柳姑真性情,柳某亦不拐弯抹角。说实话,房费,给减点儿,行不?”宣逸一双桃花眼如星辰璀璨,俊俏的脸上六分真诚、二分痞气、还剩二分微微的腼腆、冲着柳姑展颜一笑、当即明眸皓齿、风情大盛,整张脸上如春气息亮堂堂的一片,看得柳姑这风月老手也不免心肝一颤。
这杀千刀的!倒真的是长了一副少见的好皮囊!饶我年轻时阅人无数,却少有这般俊俏又勾人风韵的。
柳姑拍拍丰满的肥硕胸脯心想,遂轻轻呸了他一口:“你这小公子,讲价便讲价,耍什么油头。原本要收你二十两,看着你讨喜,便减你五两,多了免谈!”
“多谢柳姑,可柳某只出的起五两。”宣逸为难的挠挠头,深深的双眼皮眨了眨,却露出几许狡狯的光芒。
“呸!小混蛋,你当这妓院是何许地儿?姑娘们的卖肉钱,怎好说便宜你便便宜你了!”柳姑浮肿的、耷拉下来的眼睛一瞪,露出几分凶相。长得好归长得好,平白无故的冤大头她可不愿当。
“柳姑莫恼,你看看那案上的东西再说不迟。”
柳姑见他一脸的从容,斜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好奇一扭一扭地走近过去。
一看,便拔不下眼睛了。
好一副勾魂夺魄的春宫图,更妙的是,这图居然真的在动。眼见之上男女共赴巫山*,男人威猛、女人*,不时前后耸动,直教人看得垂涎三尺。
这!!这这这!这!!!!!!
“柳姑,我这图可是世间无双,一百个人来看,心中所念不同便能看成一百副模样来。不信,你大可唤几人过来观赏。”
柳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赶紧挪动臃肿的身体,唤了廊外几个龟公和丫头过来。几人一看纷纷脸红,各自描述却截然不同。柳姑听得啧啧称奇,当下抱住这副春宫图便不撒手了。
这若是挂出去,可是镇店之宝!
“这图就给我了,房费免你了,通通免掉。你不许收回!”
宣逸笑了笑,依然放下五两银子,朝柳姑恭了恭手。这图贴了他自制的随心视物符,是他首次研制,也不知能凑效多久。好歹在这里这些日子,柳姑也多加照应、有人来查她也未点破,算是帮了他大忙。留些银子给她,万一图失效了,也不能叫她亏本。
宣逸与这些人说笑几句,要了一身粗布短打衣服,又将裸、露在外的肌肤涂得黝黑,精心乔装改扮一番,方才上路。此刻已过去月余,想来宣氏肯定以为他已逃远,风声应该没那么紧了。
与柳姑和几位相熟的丫头一一道别,宣逸感叹一声,走出妓院大门。
乍见远处灯火阑珊,宣逸抬手遮住双眼、望向华灯初上的街道、人影憧憧,忽觉十八年的人生竟是恍如一梦。
此番远行,前路茫茫。颠沛流离自不必说,却也不晓得会招来多少是非和凶险。
时也命也,无需嗟叹。
望着不远处的泾河的河水滚滚,宣逸心下砰然。
沿着泾河南下,正好经过广陵。
广陵吗?那个有他在的广陵……
也不知上次分别,他过的可好?想是孟氏族里,该给他说亲了吧。他可比自己年长一岁的。
宣逸看看繁星点点的暗蓝天际,想起自己入地牢那晚,心痛到无以复加时,那人的玉佩却给了他一缕温暖。当时的心情又浮现心头。
不若,去看看他吧,算是见上最后一面。
宣逸想到此,心内不由一痛,迈出去的脚步亦尤似坠着万斤铅铁,沉重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