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这院落造就的虽精致,可打眼一瞧便知年久失修,用作屋顶的琉璃瓦片有不少已然碎裂、甚而缺角,原本雪白的墙上此刻亦是点点斑驳、出现不少裂痕。
看来此处已多年未曾有人居住了,不然不会如此破败。
虽然如此,宣逸仍能依稀从它的轮廓及用料看出往日华美精致的风采。
来到院落的正门前,宣逸抬头见已挂满岁月痕迹的门匾上书写“流云门”三个大字,字体狂放中透着锋利,而字与字的之间的连笔处却又透着股缠绵的柔情,当真让人对书写出这副罕见字体的原作者心下好奇不已。
推开绘满丹砂、爬着些许青苔的碧色大门,入眼可见已失去生机的荷花池,池边青苔满布、杂草丛生,围着的几块石头上雕刻的锦鲤已失去昔日色泽。
荷花池后一座由七彩琉璃瓦做屋顶、上书“通天宫”三字的房舍,其四角飞檐上皆悬挂着样式古朴、祥云纹路的铜铃铛,想来是从前主人的会客之所。
通天宫?这得多大的口气?
“逸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你,你所有想知道的事。”黎秋一边轻车熟路地绕过荷花池,一边口气颇为慎重的对跟在她身后的宣逸说道。
宣逸看了一眼身后的孟澈示意让他一起,孟澈便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说来也奇怪,原本一直蹲在宣逸肩头的松子,此刻却突然跳到孟澈的肩膀上,它伸手挠了挠毛茸茸的后脑勺,仿佛知道主人有要事不便在他身上多待似的,一脸无奈地扒在孟澈身上。
宣逸见松子乖乖蹲在孟澈肩头,不跳不闹也不龇牙,没有任何作妖的迹象,便笑着摇摇头,由着它去了。
往通天宫正门东北方复行十余丈,穿过铺满落叶的九曲回廊,眼前倏然一亮。
与方才精美华丽、雕纹繁复的通天宫不同,出现在眼前的房舍白墙黛瓦,简朴大方,周围遍植青竹和梅树,正应了它的名字——竹海梅林。
宣逸望了一眼它的形制规格,便知此处是客用之地。因为无论是它的用料还是它的风格,均和通天宫以及其他几处小亭风格迥异。
想必此处是专为某位流云门门主的重要客人所备,不然屋舍周围的竹海梅林种植的方位不会如此讲究。
单从建筑风格和建筑纹饰来看,想来这位友人与流云门门主应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正这般想着,眼前比自己快走几步的黎秋却忽然停在竹海梅林的中间,似乎不愿惊扰此处之人。她微微朝眼前空无一人的竹海行了一礼,带着一分对主人的敬意、轻轻唤了一声:
“上仙,逸儿来了。”
宣逸皱眉不解,心里纳闷,周围除了黎秋和孟澈,一眼便能看出没有其他人在场。但黎秋明显是在和人见礼,难道那人也会隐身术?
没等他想个明白,却忽见一抹紫衣身影凭空从两棵高耸劲翠的老竹中隐隐现了出来。
霎时有流风吹过周围,带起空气中清凉淡雅的竹林气息扑面而来,几片竹叶随风飘零,晃过眼前时,那人已站定。
宣逸伸手抚开飘过眼前的两片竹叶,看清那人的脸时,心内猛然一震,好似被天雷劈中。就连身后一贯淡然之姿的孟澈,都难得露出略微震惊的神情。
只见那人长身玉立,一头如墨长发用玉冠束起,身着一身紫衣,素白脸庞上长眉入鬓、星眸挺鼻,端正俊雅,风仪如霜华。
只凭这一眼,宣逸已猜出此人身份。
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与他竟有八、九分相似。
想必他就是吕湄曾经提及的紫云上仙了。
是流云门门主流雨的师兄、母亲南宫瑛真正的夫君,亦是……自己的生父。
不知怎的,宣逸忽然忆起当年初修时,见到含真散人,含真散人望着他时眼中那抹明显的震惊。相传含真散人是紫云上仙唯一的弟子。现下想来,他不是认识宣伯熙,而是认出了宣逸与失踪数年的师尊——紫云上仙相似的相貌了。
宣逸眼睛直勾勾盯着此人,胸中巨浪滔天。不知该如何开口,亦不知自己要问些什么,似乎什么都想问,却也什么都不敢问。
那人走近宣逸,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孟澈和他肩上的猴子,原本似星辰的眼眸突然一黯,专注凝视他们片刻,却并未开口询问。
与此同时,原本乖巧的胖猴子,在接触到紫云的目光后竟猛然一抖,“唧唧”怪叫着往远处逃去。
“松子!”宣逸见它此番异常模样,出声喊了一句,然而松子却越跑越快,速度和它的肥胖滚圆的身形一点儿也不相符,瞬间眨眼就失去了踪影。
宣逸无奈摇头,心想它可能又去哪里撒野便暂时懒得管它了。
孟澈只字不言,抱臂躬身,如之前见到黎秋时一样,认真对那人行了一礼。
紫云见宣逸毫不避讳身后的年轻男子,又见那男子望着宣逸的眼神,心中当即了然,默认了他待在此处。
将目光又转回宣逸身上,紫云从宣逸的双眸中似乎已看出宣逸的想法,无波无澜的眼眸中有着看破生死的淡然。
“逸儿,我可否如此唤你?”那人开口,声音低沉而空灵,仿佛隔空传来。
宣逸心内惊讶于他声音的异常,怔愣地回了一语:“……嗯……”
紫云沉默半晌,低声叹息道:“你和你母亲,这些年……过得可好?”他还是将自己想问的问出了口,他欠他们母子的太多,他念他们母子也太久。久到千言万语都变成了几乎无话可说,只能叹息问一声“安否”。
“挺好。”宣逸呐呐开口,亦不知能再说些什么。
紫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你,会否责怪于我?”
宣逸与紫云对望,坚定摇了摇头之后,竟双膝跪地给他磕了一个响头:“父亲。”宣逸沉声道。心里有强烈的直觉在告诉他,这男子很爱他母亲、也很爱他,当年分离,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如果愿意讲,他便愿意听、愿意信。
既然来了,就意味相信。不信则不往。他宣逸从来不是瞻前顾后之人,他只相信眼前所见、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父亲,可否将往事告知逸儿?”宣逸抬起眼眸,眸中闪着坚定而倔强的光。
紫云眼中似有水雾泪意泛出,仔细一看却发现并无水痕滑落。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宣逸的头,宣逸却并未感觉到任何重量与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