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此类的话,秦仲海心里清楚地认识到,母亲是真的老了,病了,糊涂了。哪里还有从前精明有成算的模样?牛氏与姚氏担心的事儿,其实都是瞎操心。
母子俩正说着话,余心兰那边已经接到了许家长房报来的丧信,忙告诉了婆婆。姚氏亲自往松风堂来,隐晦地给丈夫使了个眼色:“许家来人了……”秦仲海明了,这是许大老爷真的没了。
许氏自然也看明白了,不由得拿帕子捂住口鼻,再次痛哭失声。
秦仲海安抚了母亲好一阵子,直到许氏筋疲力尽,昏然睡下,方才退出屋来。姚氏嘱咐了喜鹊等人好生侍候,便迅速跟上了丈夫。
她大大松了口气:“幸好,我还以为夫人这回又要吐血呢!没想到她就这么轻飘飘地哭两声算了。看来,夫人的偏心眼儿大多是在许峥头上,许大老爷病得久了,夫人心里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吧?”
秦仲海瞪了她一眼:“闭嘴吧!你若少说几句气人的话,母亲也不至于吐血!我知道你心里怨恨难消,但在自个儿屋里说说就罢了,明知道母亲病得不轻,还非要气她老人家,你怎的就半点分寸都没有?!”
姚氏没好气地道:“我若是没有分寸,方才就该在夫人面前大笑三声,说许大老爷死得好了!当初若不是他有意纵容,简哥儿与华姐儿的婚事又怎会这般艰难?嘴里说着仁义道德,做出来的都是丧德败行的混账事!许家就数他最可恨!教出了什么混账儿孙?!没有他,我们秦家哪里会被连累到今日?!”
秦仲海斥道:“住口吧!大舅怎么说也是长辈,你也当修修口德!简哥儿与华姐儿如今都觅得好姻缘,你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姚氏撇嘴:“两个孩子如今能觅得好姻缘,那是你这个做爹的有眼光,还有三叔三婶替简哥儿打算,可不是夫人和许家的功劳。没有他们,我的孩子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我抱怨两句又有什么要紧?许家本来就不干好事,还不让人说了?别的不提,你这位大舅舅本来只是中风罢了,二房的老太太一样是中风,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怎的许大老爷就死了呢?若不是他教出来的好儿孙,他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还嫌我的话说得不好听,却不知道许家人做出来的事,更不好听呢!”
秦仲海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回事?难不成大舅舅的病情,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有没有猫腻我不知道,反正许家长房没有一个是孝子贤孙就是了。”姚氏冷哼,“当初许家分家的时候,许大奶奶就把老人身边得用的忠仆都打发得差不多了,换上了自己的人去照看许大老爷,结果把人越照顾,就病得越重。许大老爷几次说侍候的人不好,许大奶奶都不听,还嫌他啰嗦。结果如何?我刚刚得的消息,说是许大老爷在床上躺了这一年多,背后长了不知多少疮,都快烂了,病情又怎么可能好得起来?这就是身边侍候的人不用心。他的儿子、孙子,但凡有一个是有孝心的,都不可能没发现!又怎会到如今要入殓时,才露出端倪来?如今他们再把侍候的人打的打,卖的卖,老人也回不来了,还装什么孝顺呢?!”
秦仲海恍然,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许大老爷对儿子、孙子都不算不用心了,许大爷与许峥居然对他忽略到这个地步,也太不孝了些。往日秦仲海只是觉得许大爷这位表兄行事令人失望,许峥只是有些愚孝盲从,本性还是好的,如今想想,这样盲从亲长却又对身边至亲冷漠忽视的人,不过是个糊涂虫罢了,本性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秦仲海对自己的父母也一直有很多怨恨,但即使有再多的怨恨,他也没忘记每日早晚向父母晨昏定省,母亲病了,他也会亲自服侍汤药,向母亲身边侍候的大丫头询问母亲的日常起居、病情变化。许氏每一次病情起伏,他都是心中有数的,连太医每次为她用的方子,改动了哪一味药,他都一清二楚。
而许峥,难不成他就只顾着埋头读书,对身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么?这样的年轻人,就算他再聪慧,顺利地考得科举,中了进士,做了官,又有什么用?他是能为百姓谋福,还是能为朝廷分忧?倘若他只是个无能之辈,庸碌一生,也就罢了,万一糊里糊涂地做下了错事,败坏了许家的声名,后果只怕比许大老爷当日被迫辞官时更严重。到得那时,母亲的娘家在世人口中,又会沦落成什么样子?外祖父曾经的清名,还剩下些什么呢?
秦仲海不由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