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两步远,随时都可以把他扑倒。
常力雄背后是一脸严肃的新黛玉。小月桂头发梳了个髻,一身素衣,除了手腕上有玉镯,无其他佩饰,她静静地站在新黛玉的身后。
突然常力雄朗声唱问:“领香人来做什么?”
黄佩玉回答:“投奔梁山。”
不等黄佩玉话落,常力雄又问:“何事投奔?”
黄佩玉也不得不快接:“结仁结义。”
“受何人差遣?”常力雄不让对方有想一下的机会。
“天差地遣。”
“青帮转洪门,鲤鱼跳龙门。”常力雄几乎威胁地说。
黄佩玉说:“只有金盆栽花,哪有青红分家?”
听到此言,常力雄扬声大笑,声震全屋,却突然收住。他缓缓站起,架开手臂,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先将两手附在胸前合拢,向左右分开,左右手拇指跷起,余四指抱拳;左手向后过头不动,右手向前直伸,上下三起落;右腿前弯,左腿后伸,右手上下三起落;此后右手随右腿收回,两手过左肩合拢后,再向左右放下。常力雄的架步,动作舒缓,劲气内敛,显然是武功精到之人。
黄佩玉没有动,只是拱一下手,两眼看着常力雄说:“前弓后箭,凤凰三点头。山主是‘大’字辈,小子冒犯了,请恕罪!”黄佩玉转过头去,斜看常力雄身后站着的两个女人问:“何处阴码子?”
新黛玉伸手拢胸,左右手各做“三把半香”,交叉于胸前,右腿跨前交叉于左腿。
黄佩玉笑道:“原来是金凤四大爷,失敬失敬。”他自己摆开身姿,做了一个架势:右手握拳直伸,左手做“三把半香”,平于肩头,放在左胸,做前弓后箭,凤凰三点头,后做收势。
常力雄大笑起来,说:“好好,山堂心腹,山堂心腹。”他一摆手,请黄佩玉坐下,算是过了头上几处关隘,已经可以以礼相待。
他们坐下后,中间隔个桌子。小月桂麻利地端来早就备好的一盘瓷酒杯和酒壶,摆在桌上。常力雄伸出手来,拿过瓷杯,摆出一个奇怪的样式。
小月桂将酒壶拿在手里,常力雄摆一个杯,她就斟一杯酒,两人配合默契,将杯子一一斟满,黄酒的香气飘满屋里,而桌上出现的是一个“七星剑阵”。这是认明洪门弟兄的三十六阵势之一。
黄佩玉只是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喜忧毫不显露。等小月桂把壶放回到盘里,他才伸过手,把底端两侧的杯子移到中间。
他取当头第一杯自饮,饮完后,才不慌不忙取第二杯端奉给常力雄。
移酒,饮酒,奉酒,都没有半点滴漏,常力雄脸色宽容多了。接酒饮了,放下酒杯,常力雄似乎尚有余兴,看这个海外洪门是否还顶真讲究几百年洪门的规矩。他伸手又摆了一下酒杯,开始笑眯眯地瞧着。小月桂马上把两个空杯斟满酒。常力雄把两个杯子一一挪动位置。
这是“七星剑阵”延伸第二势,已属帮门内琐碎规矩,只有长年在帮内跑联络的人物,才能不仅记得住各种阵势,还记得住延阵再战之势。
屋子里的人瞧着黄佩玉,黄佩玉知道这是关键的最后一招了。洪帮以反清复明为宗旨,准赖不准混,对外可以抵赖,却绝对不准外人充混,必须严格盘问,以防间谍打入组织。青帮不犯上作乱,极力扩充,对外人就正好相反,准混不准赖。
黄佩玉此时却有点心怯,好像是左右两端的杯子不可取,好像又不是。毕竟他只是强记的。这时无法再犹豫,只能冒险一试。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他的手上,虎视眈眈。在他这么略缓了几秒钟之间,小月桂看到常力雄已满脸杀气。
黄佩玉感到全场人的眼光都发绿,他的脚都在发抖,正要取最尖端的一杯,突然眼睛的余光看见小月桂向他眨了一下眼。他立即明白错了,取倒数第二杯自饮,并安详地将手移向中间一杯,端起来,奉赠常力雄。
常力雄接酒饮下,高兴地笑起来,连连说:“妙极,阵破得好!”
黄佩玉松了一口气。小月桂不由自主望了一下房外的天。那天色暗黑得快,阴沉沉的,似乎已有细雨在飘落,她左眼皮跳了一下。
常力雄不再怀疑黄佩玉的洪帮身份。他面带笑容,说出的话依然满是切口:“一个山头一只虎。”
黄佩玉说:“人是一口气,佛是一炉香。”
常力雄快说:“只打九九,不打加一。”
黄佩玉举手做拱,似乎在作总结:“千错万错,来人不错。”
常力雄这才真正放心地开怀大笑起来,屋内的众人,到这时也全部松了一口气。常力雄问黄佩玉,这么说,孙中山本是洪门头领?
黄佩玉身体略往桌前一倾,说中山先生是洪门致公堂“一步登天”的五爷,敬仰常爷,特派他来拜见,洪门三百五十年,流血掷头不变之志向,成功在此一举,天下英雄盼常爷登高一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