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懊恼不已间,忽的大汉默然掏出了一锭金元宝搁在桌上,整个酒楼登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只有后厨热火朝天的炒菜声。
那掌柜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但他老于世故,立马就反应过来,变脸功夫堪称一绝,连忙点头哈腰,打着哈哈道:“方……方才都是玩笑话,我与这位小少爷一见如故,闹着玩呢,那谁,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大爷这桌上菜!”一面厉声喝斥旁边傻眼的小二,一面和颜悦色地回过头,衣袖悄然拂过,便把那锭金子不着痕迹地收入他的袖口里。
奚羽暗暗生气,这掌柜的真是见钱眼开,刚刚还那样凶霸霸的,如今又睁眼说瞎话,怕是叫他喊祖宗都会应承下来,不禁又是鄙夷又是心疼那锭金子,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如若不是恩人没有动身的意思,他早就换家店了。
掌柜的见那小二还站在那不动,啪的便是一掌掴去,拔高嗓门,声音变尖了几分,劈头盖脸朝他一阵喝骂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给二位爷赔礼道歉,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有眼无珠的蠢东西!”
那小二激灵灵打了颤,脸色发白,赶忙上前不住弯腰赔罪,捂着脸上的巴掌印,很是凄惨,奚羽虽然气不过他狗眼看人低,但瞧见这幅模样,也有几分不忍,冷哼一声,摆摆手算是了事。
“还不快谢过这位爷台大人不计小人过?”
掌柜的这才看出来二人中那大汉自始至终只字不言,做主意的反而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心下又是暗吐苦水两人要是早掏腰包,不就没这一出了吗,非要故意装穷,这有钱人的古怪脾气当真是让人着恼,见奚羽不再追究,顿时如蒙大赦,揪着点头如捣蒜的小二的耳朵告罪离去。
奚羽看了眼拿着桌上茶水饮了一口又放下的大汉,羞愧难当,想好是自己来做东的,如今却要人家请了自己,心中五味一言难尽,而那大汉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十分木讷。
这掌柜的收了元宝,自是尽心尽力,进了后厨吩咐,不一会就有热菜端上来,却是学了个乖,换了个机灵的,嘴巴很甜,腿脚也快,一碟一碟其间没断过,很快便上满了桌子,奚羽又招来要了酒水。
等酒菜都上完,奚羽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拜师大计未果,自然是有心巴结大汉,不急着自己动筷,先殷勤地帮大汉摆碗满上酒,极尽阿谀之能事,然后为自己斟上碗底一点,道了声:“先干为敬!”便如那江湖儿女般豪迈地一饮而尽,拿手背抹了抹嘴,随后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大汉。
见大汉毫不忸怩,端起海碗便“咕咚咕咚”一口见干,爽气之极,奚羽不禁喝了声彩,又帮大汉满上。
两人推杯换盏,喝酒吃菜,好不快活,大汉和他喝酒的豪爽不一样,吃菜时却是斯文,往往沾上一筷,在嘴里细嚼慢咽,想来看不上这路边酒家,而奚羽倒是大饱口福,吃得欢,过了多时的苦日子都要在此时敞开肚皮吃回来一般,酒过三巡下来,大半的菜都进了他肚里。
当然奚羽也没忘了给大汉灌酒,兵行险招,他能不能如愿成事就全靠这五谷粮精了,往往菜到喉头还没咽下去,就急着端酒斟上,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喝了个旗鼓相当,颇有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架势。
一开始奚羽还能给自己只浅浅没个碗底蒙混过关,可他是酒场新手,几回下来,也登时觉得酒气刺鼻,头脑熏熏然,腹中如有一团烈火焚烧,若不是肚中有菜垫着,早已翻倒在地,但也不大好受,而反观大汉却是神采奕奕,双眼更添明亮,索性急了就放开了只顾着给大汉一碗一碗的斟酒。
大汉也不糊涂,早把这顽劣少年偷奸耍滑的小心思看在眼里,见他没二两下肚霎时之间却已是面色酡红、醉态可掬,还含含糊糊着说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混话,心下暗觉可笑,奚羽倒酒过来他却也来者不拒,轻描淡写、面不改色宛如喝的是白水一般潇洒从容,不消多久便已空了几大坛,惹得一众酒客侧目,就连那掌柜的,账房,厨子伙夫也都闻得动静,伸着脖子直往这边瞧,皆咋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