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克服手套里的恐惧。“快来让我活动活动筋骨,你这头蠢猪!”
听见这声呼喊传来,猪怪的大脑袋一愣,发现身后多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东西。而巴维斯这一箭,正好射中它的眼皮上方。它吃痛大吼一声,挑起獠牙,掉头冲向隆德里安。
隆德里安熟知巨兽的习性,快步往右侧的土丘移动,眼看着那只野猪冲来,然后又向前疾步奔跑;身子迅速闪向猪怪的左侧,直到它刹不住蹄步撞进了丛林,獠牙深深地扎进土里。
“只差那么几公分,洪神慈悲啊!”巴维斯把弓摔在地上。要是把它瞎了,只要别扑到城门,随便往城墙上怎么撞也无所谓…只要能拖到总司令来的时候就行。
“它的牙齿拔不出来了,”撒缪尔又补上两箭,虽用尽了全力,但射在它的后臀上,只有一箭稍稍穿透了皮毛,“快他妈的把机关扳起来,队长!”那座肉山三米多长的牙齿勾锁在土堆里,还在费力地蠕动着。
“这太考验箭术了,那蠢猪全身都硬得跟石头一样,”巴维斯对撒缪尔说,“我猜,也只有眼睛跟鼻子会受伤。”
“是啊,”撒缪尔置之一笑,“由此可见咱们的厨子有多辛苦。”他热血沸腾,盯着下面还在掏洞的隆德里安,“我们的新队长不会死掉吧?他在下面跟个可爱的蛐蛐儿一样。跟你们这样有胆子的人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我跟你一样荣幸,”巴维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认真地说道,“隆德里安是我认识的最英勇的人,兄弟。我从未有过他那种勇气,或是睿智与冷静。”尉官深有同感,若换作是别人,谁敢站在那东西的面前骗它往土丘上撞呢?或许...总司令能,但他不用,毕竟他是铁鸦公爵。
“真是该死,”隆德里安愤懑地敲打着洞里的铁撬棍,回头望了一眼城墙,又看了一眼牙插在土堆里的猪怪。这头猪比他住的营房还高,但创世神总算是公平的,越大的东西越蠢。
开关的扳手被锈得死死,隆德里安咒骂着用尽全力往上拉,只能听见一点微弱地磨铁声。洪神慈悲,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诅咒我了。崭新的锁甲衣满是泥土,他跪在地上全力拽动着铁柄,铁柄依旧纹丝不动。
天上好像往下掉雨点儿了,正合他意。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隆德里安打开系在腰间的瓶子,大摇大摆地走到城中间。他打开瓶子喝了一大口,红红的葡萄酒,里面还搀着他最喜欢的味道。
“队长!你干什么呢?”撒缪尔惊愕不已,“快他妈躲开,那家伙就要出来了!”
猪怪猛蹬着前肢,从土里哼哧哼哧地爬出来,两只井眼儿大的眼睛里满是愤怒。隆德里安没有理会,他从死去多时的士兵身上摘下斗篷,从容不迫地披在了身上,“我感觉有点冷,想穿件衣服!”
撒缪尔愕然,对上了兵长的目光发现他也是如此,“跑,跑啊!你在搞什么!”兵长连声咆哮,连射几箭,全被硬皮弹在了地上。
大地重新颤动,猪怪抖动着后退,猛烈地冲撞过来。距离十米,他仍然在慢慢前进,走向那个石板旁边的小坑;八米,两只森白的獠牙贴在地表,冲撞来的风吹动着他的衣服;五米,他摘下左手的手套,楼上的巴维斯跟撒缪尔已经屏住了呼吸;一米,他蹲下身来,将手伸进触发陷阱的老旧开关里。
“喂!倒是躲开啊你!”撒缪尔忍不住跟着一起喊。
血如溪流,溅撒在空中。砰的一声响,猪怪被地面刺出地巨大刚枪戳穿下颚,用四肢不停划动着周围的泥土,发出“嗷呜”的凄声悲鸣。盘闸室里的几个士兵挤在狭小的区域里,被钢绳脱开的冲力倒在一起,他们争先恐后往外面跑,全都看着城墙下方。他们成功了,大陷阱困住了牛脸猪怪,但没有人欢呼。
雨伴随着巨兽的鲜血,在夜空里散发着凝重的腥气,城头上的人全部惊呆住。
那畜生数米长的獠牙尖儿正好刺中了前方的人影。大氅盖住了斗篷下的人,他们看不清隆德里安是否受了伤。他背对着人群,那根白长的巨大獠齿,正好伸在他的斗篷下,如果真的碰到了这年轻人的身体,只怕是凶多吉少。
斗篷之下,他的手臂在獠牙下方钻出了一个深洞,阻断了它的冲击。碎裂的骨渣从掌心滑落在地上。他缓缓拔出手臂,那一抹白色,再次被隐藏在手套里。
总司令还未到,这场毫无意义的狩猎好像就结束了。
猪怪被刺在数十根钢枪里,就像马上要上烤肉架的乳猪一样。血从陷阱下面淌出,这蠢货被开膛破肚,幸亏如此。野兽的眼神里是愤怒、不甘、还有屈辱。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被獠牙戳中了,”巴维斯躺在地上。
雨点变大了,顺着撒缪尔的头上迷失眼睛,“我们这位队长是总司令的儿子吧?”他将脑袋冲向躺在地上出汗的巴维斯。
“当然不是,”巴维斯笑了,“他姓奥森,只是一名比所有士兵都勇敢的队长,”也包括兵长,他想着。
“也有可能是庶出的私生子?”
“谁知道呢?反正我以后也想生个这样的儿子。”
撒缪尔躺在他旁边,“我们只负责放了几箭,真是没意思。”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场惨烈的屠杀结束的时候,被钉在陷阱里的猪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地想挣脱这些扎痛它的钢枪。固定住下巴的粗刺被折断,老旧的陷阱已经生锈,纵然刮开了它的肠子,也没能让它放弃。值得欣慰的是,它并不聪明。
“还没死?”巴维斯的眼睛里像塞了一个鸡蛋,他梳好的鞭子已经凌乱,“真的,要是没在城墙上,我是不会跟这种东西拼命的,今天伤亡惨重,女神啊...”
“它就是在垂死挣扎呢,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撒缪尔起身,用火把点燃箭头,“必须尽快击杀它,它在往城门处移动,城门已经破损了!”
尉长的火箭烧掉了猪怪头上的几根毛。这种时候应该是别无选择了。隆德里安抬起头,城墙上的人全部探头下来,有的盯着那头猪,有的在盯着自己。他们定是在惊愕于他的毫发无伤。
是的,如果他出手,一切都会暴露在他人的眼睛里,但如果他不阻止,今夜的艾瑞卡萨就会成为野兽的屠宰场。值得他害怕的东西,不是面前空有体积的动物,而是从城墙上往地下张望的人。
放下目光,惆怅地搓了搓脸,“这算是无奈之举,”他准备摘下手套,“终我一生,还是会做错事啊…”他自言自语着属于自己的悲哀,还有恐惧。
看来是躲过去了。一阵恶心的声音传来,猪怪慢慢停止了动作。更多的鲜血从腹下溢出,伴随着肠子跟红肉泥挤在他的脚下。它死了。
隆德里安跪在了地上。他摸索着找到了掉在地上的酒瓶,仰头灌个干净。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每滴点落在身上的雨点都使他感到刺骨的疼痛。
“对不起,”他看着地上死去的伙伴们,忘记了祷词,心中唯余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