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请求

管我经历过多少事情，我始终没学会坚强。

    左晰失神的离开了冷嘉轩的办公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陈怡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去工厂里检查了吧，左晰随意想了想，不过很快，她的思绪就从陈怡那里转到了眼前——眼前的办公桌。

    她慢慢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因为来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东西也不算多，她一边收拾，一边想起来到巴黎之后的日子。有快乐的，也有不快乐的，如今依然都变成了回忆吧。

    左晰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就离开了公司，乘车回到自己和冷嘉轩住的别墅里，把带来的东西收回行李箱里，这一次她已经决定离开这里。这个选择也许不是最聪明的，不是最好的，甚至可能是愚昧的，因为回国之后，意味着自己一切都要重头开始。

    自己没有高学历，也不认识能帮自己铺路的人，没有太多的工作经验，也没什么存款，没有房子车子，简直可以说一无所有。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要离开。冷嘉轩不帮她，就意味着公司的闲言碎语会越来越多，冷嘉轩不帮她澄清，只靠她自己是无法让所有人相信自己的。所以虽然来巴黎工作的这个机会很难得，自己并不想放弃，可是必须放弃了。

    如果为了生活，就要忍受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如果为了生活，就要对说自己坏话的人面带微笑，如果为了生活，就完全罔顾尊严。那么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不亚于行尸走肉。左晰不愿意那么活着。

    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离开了别墅，走到门口，左晰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不管怎么说，她也在这里住了段日子。这幢豪华的建筑，看上去那么华丽那么堂皇，就像冷嘉轩一样，那么高高在上。而自己，终究是不适合住在这种地方。自己只适合小小的公寓。

    不过幸好，自己还有徐帆，还有莫爽。有爱人，还有朋友。

    这样的话，又安慰得了谁呢？左晰一个人拖着行李，走在陌生的街道，自己对自己笑了出来，那笑容里却充满了苦涩。看着那些眼眸深邃的老外，左晰越来越没有归属感，越来越想回国。

    可是说到归属感，哪里又才是左晰的家呢？左晰站在一家餐厅门口，有些茫然了。自己原本就是无根之木，大地虽然宽阔，却始终没有自己的一寸土地。等左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着的地方，面对的餐厅，正是之前冷嘉轩带自己来过的餐厅。左晰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个地方呢？

    大概是因为，这个餐厅是这个陌生城市里，难得可以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地方。地方没变，人却变了。左晰还记得上次冷嘉轩带自己来到这里的样子，而如今，就变成了自己一个人。命运，命也。

    左晰拖着行李走进餐厅，坐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随便点了一些餐点——菜单上最便宜的食物，然后点了酒。左晰平时不喝酒，也不胜酒力。但是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的想喝酒，想醉一场。那样的感觉应该不错。

    左晰离开冷嘉轩的办公室以后，冷嘉轩就打了个电话，让他的助理把当天会议室的监控录像调过来，发在他的电脑上。左晰走了以后，冷嘉轩就清醒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左晰卑微的样子就很生气。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左晰应该永远是那个真实高傲的公主——可是他不知道，左晰只是没有水晶鞋的灰姑娘。

    冷嘉轩仔细的思考了整件事情，觉得隐隐有了头绪之后，监控录像也适时的发了过来。冷嘉轩播放录像，果然发现了录像里面，在会议开始前一个小时的时候，赵纤纤走进了会议室。把电脑里U盘的内容删除干净，又把她带来的U盘里的内容拷了进去。接着，她又把桌子上的计划资料全部换掉。整个过程中也没有人进去，没有人发现赵纤纤的行为。

    原本会议室那边人就比较少，更何况不会有人没事干跑到会议室里玩的。

    冷嘉轩看着视频里的赵纤纤，右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冷峻的弧线。冷嘉轩再一次拿起电话，打给助理，道：“刚才让你发来的监控录像里，会议开始的前一个小时左右，有一个女人把会议资料调换了。你让技术部把女人的脸加上马赛克，然后把视频给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发一份。对了，让赵纤纤到我办公室一趟。”

    挂了电话之后，冷嘉轩的脸色有些难看。赵纤纤，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个女人。之前就是她担任着负责人，这次被左晰顶替，大概心里会非常不舒服。只是有些人会化解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而有些人则是纵容这种感觉滋生，甚至做一些伤害他人的事情。

    想起不久之前左晰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脸上那种近乎绝望的表情，冷嘉轩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之前对左晰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其实作息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别人都说经历的越多越坚强，所以自己也这样认为。觉得左晰会比较坚强，不会轻易受伤。

    可是现在想一想左晰刚才的表情，刚才的情绪，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乎是错误的。就是因为经历了比别人更多的痛苦，所以其实内心深处更脆弱。只是外表会表现得十分坚强。

    左晰，大概就是这样吧。

    冷嘉轩皱起眉头，穿上外套离开公司。他去珠宝店买了一枚戒指，样子十分精巧，让眼光甚高的冷嘉轩一下就看上了。他想，买下这枚戒指送给左晰，左晰应该会消气吧。刚才出公司的时候，遇到陈怡，陈怡说左晰离开了公司，冷嘉轩就以为左晰回了别墅。

    还真的是生气了，居然敢翘班。冷嘉轩心道，等下见到左晰的时候，一定要吓唬吓唬她……，用什么理由呢？冷嘉轩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要逗逗左晰，可是当冷嘉轩回到别墅之后却发现别墅里空无一人。

    这丫头，跑哪儿去了呢？冷嘉轩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连忙来到左晰的房间，却发现了左晰已经收拾走了行李，这一发现让原本就有些着急的冷嘉轩更加慌乱。冷嘉轩冲出了门，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不知道该去哪里。

    左晰，你跑到哪儿去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月亮隐隐躲藏在云朵之后。冷嘉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左晰可能去过的地方。左晰一定是打算回国了，但是她应该不会这么匆忙的就走了，她一定还在巴黎。

    那她会去哪儿呢？冷嘉轩想了想，左晰对巴黎并不熟悉，不工作的时候也大多呆在别墅里上网，根本没和自己以外的人出去过。所以左晰现在去的地方应该是自己带她去过的地方，现在还不算晚，她应该在吃饭。

    冷嘉轩的脑子里很快就理出了头绪，想清楚之后，冷嘉轩很快的就来到了之前他带左晰来过的餐厅，第一家不是，第二家不是……在冷嘉轩开始渐渐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信心的时候，他来到了第三家餐厅。

    冷嘉轩无心顾及餐厅的堂皇，进去环视了一圈，正急匆匆的要赶往下一个餐厅的时候，却发现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嘉轩怕自己看错了，使劲揉揉眼睛，然后慢慢地走进……

    “左晰……”冷嘉轩走到那个角落里试探性的问道，然而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却头也不回，不由得让原本不怎么抱有希望的冷嘉轩感到奇怪，于是冷嘉轩又走进那个角落，走到那人背后，看到桌子上摆着几瓶酒，而那人半趴在桌子上，桌子上是几道相对便宜的菜，却几乎没有动过。

    而那人身上穿着的，也正是左晰今天穿的衣服，她的发型她的身形，冷嘉轩再熟悉不过，那就一定是左晰。冷嘉轩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然后来到这人的面前，果然是左晰。只见左晰的脸上红彤彤的，眼神迷离，右手还拿着杯子，杯子里有半杯酒。

    左晰看到冷嘉轩来到面前，却并不像以前那样拘谨的打招呼，而是视若无睹，让冷嘉轩有些不解。左晰并不理会冷嘉轩，自己把杯子里的酒喝光，冷嘉轩看着这样的左晰，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喝醉了……冷嘉轩试图夺过左晰手里的被子，但是左晰却紧紧地抓着杯子，冷嘉轩虽然是一个男人，力气比较大，却无法把杯子从左晰手中夺过来。冷嘉轩皱了皱眉，又难得柔和的对左晰继续道：“不要再喝了……

    “我要喝！”左晰忽然使劲，把被子从冷嘉轩的手里夺了过来，并且打开酒瓶的盖子，倒酒进杯子里。冷嘉轩看着左晰抓着酒瓶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虽然很想把左晰带走，但是看左晰的样子，大概不喝个尽兴是不会离开的。

    唉，冷嘉轩心里叹了口气，但是却无法责怪左晰。他知道这一切其实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之前自己对左晰的态度那么恶劣，大概左晰的心情也不会低落到极点，就在冷嘉轩这样想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桌子旁左晰的行李箱。

    “你真的打算离开？”虽然冷嘉轩很早就知道，但是亲眼看到左晰的行李箱，他一时之间还是不太能够接受。

    “你？冷嘉轩？”左晰左手撑着桌子，抬头看到眼前这个呱噪的人，然后笑了笑自己，“冷总那么忙，怎么会来到这里呢。一定是我喝醉了，出现了幻觉？还是说我现在是在做梦？”左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不过左晰只是思索了一会，没有想出来答案就放弃了。她笑着把被子里的酒喝光，左手托着腮，看着眼前的冷嘉轩道：“幻觉里的冷嘉轩，也是一样的面瘫脸啊……

    “冷总？呵，什么嘛，根本就是毫无感情的怪物啊。”左晰看着冷嘉轩，嘴角明明扬起来是在笑，可是笑容那么冷，让冷嘉轩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有人能了解我，没有人能明白我的……左晰低下头去，喃喃道。冷嘉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左晰，不知道为什么，冷嘉轩觉得心中有些揪痛，他对左晰道：“好，我们回家再说。”说着，冷嘉轩扶起左晰，并且让服务生帮忙把左晰的行李搬到自己的车上。

    左晰靠在冷嘉轩身上，闻到了冷嘉轩身上的味道，似乎微微的安心，只是仍然道：“家？家在哪里？我没有家。我没有家……左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清。冷嘉轩抱着左晰，听着左晰的呢喃，下意识把左晰抱得更紧，冷嘉轩用下巴蹭了蹭左晰的头发，轻轻道：“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有我冷嘉轩一天，就会保护你。今天的事情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可是左晰已经意志不清，意识不到冷嘉轩在说什么，冷嘉轩也并不在意。有些话被听到反而会尴尬，就这样也很好。自己说出了心里话，对方也不会听到，对彼此都好。左晰很瘦，冷嘉轩抱着左晰，没有肉肉的感觉，然后干脆整个把左晰抱起来，这样走还快一些。左晰缩在冷嘉轩的怀里，安静下来，像一只得到抚慰的小猫一般。冷嘉轩看到自己怀里的左晰，心中某个地方似乎开始变得柔软。

    冷嘉轩把左晰放进副驾驶的位置上，又给左晰系好了安全带，让左晰的头舒服的靠在座位上，冷嘉轩看着脸色嫣红的左晰，伸手轻轻抚了抚左晰的头发。然后冷嘉轩来到驾驶座上，载着左晰回到别墅。

    当冷嘉轩好不容易把左晰抱回左晰房间的时候，正要出去把左晰的行李从车上拿下来，原本冷嘉轩以为睡着的左晰，忽然抓住了冷嘉轩的手。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一个人……

    “我去帮你把行李拿进来……冷嘉轩解释道，可是左晰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冷嘉轩的解释，自顾自的开始言语，“为什么都是这样，为什么都要把我抛下，我知道我不够好，不那么聪明，也不漂亮，没有人喜欢我。我只是想要那么一点点的温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给我……怕是施舍。”

    冷嘉轩看着左晰，不知道怎么安慰左晰。左晰的眼泪忽然掉下来，顺着脸庞滑落，冷嘉轩伸出手帮左晰擦掉眼泪，左晰却笑了，道：“我，还是一个人。你说是不是？面瘫怪物。”

    “平时我可不敢这样叫你，你是公司的大大大Boss，我还想要工作呢，我还要生活呢，呵呵呵……是现在不一样啦，你只是我梦里的一个小人儿。不过好奇怪，我怎么会梦到你，而不是徐帆呢……帆才是那个可以给我温暖的人啊……左晰歪了歪头，似乎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冷嘉轩的样子，想证明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冷嘉轩看着这样喝醉了的左晰，有些手足无措。

    “算啦，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还不是一样无法全心全意的信任徐帆吗？我总觉得他似乎不是那个可以让我依靠的人，不过时间久了，所有的感情都会变成亲情吧。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是亲情，也不过如此吧……哈！”左晰忽然的笑声吓了冷嘉轩一跳。左晰一边大声笑着，眼泪一边汹涌的掉下来。

    “亲情？父母？我的妈妈是遭人唾弃的小三，我看过她的日记，她说她爱我的爸爸，可那又怎么样？她只能是个小三，被所有人唾弃！即便是怀孕住在医院，也没有人去看她，最后难产而死，留下了我。那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和她一起走了呢？”

    “爸爸不敢把我带回去，就把我交到孤儿院养。爱情，爱情，爸爸好像也对妈妈说过爱，那又算得了什么？我又算是什么？一个错误而已。我不该出生的。不被别人喜欢是我活该。我活该一个人。”左晰一边哭一边笑，像个疯子。她躺在宽大的床上，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就像在妈妈子宫里的样子，仿佛那样能让她觉得安全。

    冷嘉轩看着这样的左晰，皱起眉头，他从来没有想过左晰的身世竟然是这样。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自己今天，怎么能那样对她，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我以为我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应该坚强的。我也一直这样认为。别人嘲笑我的时候，我挨过来了。没钱的日子，我也挺过来了。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坚强啊……害怕别人的嘲笑，我害怕孤独，我害怕失败……有遭受的痛苦，真的够了，我已经无法承受了……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