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一个周人青年能够在亓眉和嬴沧的面前活这么长的时间。方才见嬴沧那副模样,分明已经接近山穷水尽,都到了这个时候,面前这个人竟然还活着,还活的好好的。
这个周人一定不简单。秦九这样想着。
谢渊对于这样的直视非常不习惯吗,浑身都快蜷缩成一团了,他解释到:“我救了他,他不杀我,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听着,周人。”秦九嗤笑一声,有些怪异的打量着他:“看来你还并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也不明白你遇到的是什么人。”
“荒海中最尊贵的主祀,平日里若是被贫民直视都要剜去那人的双眼,被冲撞也要锯掉那人的双腿——这些是荒海人的规矩。也就是说,他从来只出现在极其盛大的祭典中,绝不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周人的眼中——除非是瞎子,或者,死人。”
秦九轻笑一声,粗糙的手指在谢渊圆润的肩头划过,一种细腻如脂膏的软滑触感让他的手指有些流连。
这是个极其下流的动作,气得谢渊眸中冷光乍现,仿佛是遇到了某种污秽的东西,身体绷直,避让开来。
“那又如何?”
秦九轻蔑一笑,手指闭合捻了捻,仿佛还在回味那极其细腻的手感。
“这可能证明太多有意思的事情了,这说明他舍不得杀你,而主祀舍不得的人,也正好是我极其感兴趣的人。”
竟然敢将我当做女子调戏,简直是奇耻大辱!
谢渊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浑话,此刻只觉得脑中充血,被气得不清。他的脊柱生硬的挺直,如同一张被扣得紧紧的弓弦,就要暴起伤人。
“滚出去。”正当这个时候,一个平淡冰凉的声音从帐口传来。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微微掀开的帐帘里走了出来。
嬴沧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已经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只是面色依旧苍白,薄薄的唇上还翘着两三片脱水后的白皮。
秦九扯了扯嘴唇,觉得这情景实在令人惊讶。
嬴沧竟然在给这个周人解围?
“滚出去。”嬴沧淡淡的语气又将这句话说了第二遍。
虽说是这样的三个字,被嬴沧说出来却显得极淡漠,极平静。他不需要用冷厉的语气呵斥秦九退下,他只需要站在这里,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开口,秦九就不得反抗,不得违背。
秦九抬头瞥了一眼浑身紧张的谢渊,和面色冷淡的嬴沧,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笑了笑。
那笑容,分外触目惊心。
他抬起手,四根手指一并,暗示性地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扔给谢渊一个挑衅的眼神,随即掀开帐帘出去了。
谢渊低垂着头,完全意识不到此刻的嬴沧整个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
“你是什么身份?”
来了!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谢渊对于嬴沧的提问没有丝毫惊讶。
他的一颗心一直跟明镜一样,虽然他已经尽力遮掩,但是某些习惯终究不能和普通的周人一样,只怕是早就被看出破绽来了。
谢渊瞬间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他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极其精妙的身份。
他说:“我……是一个从王都被发配边关的罪臣。”
往日的密探,往往都会伪装成普通的周人或者不同部落的荒海人混入其中,如此招摇地说出自己就是王都来的,也只有谢渊这么一个而已。
他历经两世,骨子里都是这种从锦衣华服里浸泡出的贵族气息。若忖度现在的情况,他没有想过要瞒住像嬴沧这样的人。
不如顺其自然,半真半假才容易取信于人。
也许是谢渊的眼神太真诚,嬴沧盯着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开口说:“我答应放你走,你却知道了我的身份。见过我的周人没有活人,即使我愿意放你走,我的部下也会在途中将你斩杀。
大周罪臣,发配永不能回王都。
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选死,我现在就杀了你;选生,你跟我走,永不回周。”
谢渊深吸了一口气,他从王都来,为了接近荒海人,此刻摆在他面前一条捷径,但他却不知此时心里的感觉是喜是忧。
谢渊听到自己用一种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说:
“我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