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斗熨烫衣服。另一个接活的伙计用皮尺给徐德龙量着尺寸,建议道:“棉袄您还是穿偏襟的合适,冬天,青、蓝色为好。”
“抿裆裤裤腰高点,他腰有毛病,怕凉。”丁淑慧说。
徐德龙量完尺寸,说:“给她做件棉袍。”
“我有穿的。”丁淑慧说。
“做!”
“刚从奉天进来一批花洋布……您挑一种。”伙计推荐布匹道。
徐德龙亲手为媳妇挑选一块布料,量完尺码走出估衣铺,他拉着她去杂巴地——露天的“把式场”,人们围一圈看演出。他肩上搭一双崭新的棉胶鞋,鞋带穿着五眼,身前一只身后一只垂吊着,丁淑慧手里拿一桄黑线,一桄白线,凑上前看热闹。
“今日来到贵宝地,承老少爷们抬举。”卖艺人对观众作一个罗圈揖道,“我们是初学乍练,有经师不到、学艺不精的地方诸位多包涵。”
“这是开场练把式。”徐德龙对丁淑慧说。
“假如各位看我们练得还像那么回事,请您高抬贵手,赏我们吃饭钱、住店钱……”卖艺人嘴皮子功夫了得,呱呱叫。
“咋光说不练?”丁淑慧问徐德龙。
“没看有人听说要收钱就往外挤。你听卖艺的接下去怎么说。”徐德龙是行家,他懂卖艺的这一套。
“假如哪位出门一时忘了带钱,白瞧白看我们也不生气。只求您脚下留德,站脚助威,我们也感恩不尽。只有一样,千万别在我们练完了拔脚就往外挤。”卖艺人说完,一个矮胖子倒地,双脚支起磨盘;第二个节目一个鼓起赤裸的肚皮上放数支竹筷子,一把锋利宽刃大刀砍下去,筷子折断,肚皮丝毫未伤,全场一片喝彩。
一小女孩捧着铴锣转圈收钱,徐德龙丢进锣里一角钱,尔后同丁淑慧挤出人墙。
“回家吧,我累啦。”丁淑慧说,或许是心疼钱,或许是对卖艺的节目不感兴趣。
“喔,回家。”
夜晚,丁淑慧手搂着一堆钱,沉思。
“我知道你寻思啥呢。”徐德龙朝她笑笑,揭穿道,“咦!这钱藏哪儿把握呢?让我男人再掏出去耍钱,再给输喽咋整?”
“你鬼精!”她说。
“耍钱人有几个不鬼,有几个不精?再说你和我一被窝骨碌这么些年,你的脾气秉性……你一眨巴眼睛,我知道你想啥!”
“别说你胖,你就喘。这钱,到底扛不住你惦心。”
“我向你交个实底,这钱给你留过日子的,我一分也不动,别说埋呀藏的,我不翻不找,你就是扔在炕上,我也不动一分一毫。”徐德龙发誓道,“淑慧,耍钱这口累神,死我也戒不掉了。赌场就两个字,输,赢。十耍九输这理儿我认。说不准哪一天我会输得很惨,输得不认你,不认我自己……不是给你宽心丸吃,赢了自不必说,输了卖血剁手指头,我也不会连累你。”
“别说得血糊连的。”丁淑慧觉得可怕,赌徒的结局她亲眼见了,倾家荡产的,典妻卖女的,割肉剁指的……她不愿意看到四爷走到那一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