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故土,夺走了他们的谋生之道,他们正是因此而战,也为此而战。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莫莉一直以为印第安人打的是游击战,剥人头皮,掠人财物,现在才知道:他们曾经尝试与移民们协商,身穿欧式西服、带着善意对国会陈词,可惜遭到的是一次次欺骗与背叛。这让莫莉怒火中烧。
里德先生的教室里有张“莫莉·莫拉斯”像,摄于其即将去世之时。相中人笔直地坐着,戴着高耸的串珠头饰,脖子上围着两枚大大的银饰针,黑黑的脸上布满皱纹,表情十分凌厉。一天放学后,莫莉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盯着那张脸望了很久,寻找着一些问题的答案,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些问题该如何问起。
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妈妈从便利店带回了冰激凌三明治和“Sara Lee”蛋糕。在吹熄一根根粉色条纹小蜡烛时,莫莉紧闭着眼睛,满心期盼地许下了愿望(她记得,当时自己许愿得到一辆粉色自行车,扎着白色和粉色的饰带。对街的女孩前几个月过生日就收到了这么一辆自行车)。吃完蛋糕,许完愿,莫莉坐在沙发上等爸爸回家,妈妈则在一旁来回踱步,不停地重拨爸爸的电话,一边低声嘀咕:“你怎么会忘了独生女儿的生日?”可是爸爸始终没有接电话。过了一会儿,她们只好拉倒,上床睡觉去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有人拍拍莫莉的肩膀,把她从梦中叫醒。爸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椅子摇摇摆摆,他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嘴里轻声说:“嘿,莫莉·莫拉斯,你醒了吗?”
她睁开眼睛,眨了眨。
“醒了吗?”他又问了一声,伸手把从跳蚤市场买回来的公主台灯打开。
她点点头。
“把手伸出来。”
爸爸在袋子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三张缀有饰品的灰色塑料卡,卡片的其中一面是灰绒,缀着一个小饰品。“小鱼,”他一边说,一边递给她一个蓝绿相间、光泽闪闪的小鱼,“乌鸦,”——他递给她一只白镴小鸟,“小熊。”——这回是一只丁点小的棕色泰迪熊,“本来想送你一只缅因黑熊的,但店里只有这个。”他的口吻听上去满是歉意,“我想给你找一份有意义的生日礼物,而不是像芭比娃娃这种随处可见的玩意儿。我想着,我们两个都是印第安人嘛。你妈妈不是,但我和你是。我一直都很喜欢印第安象征物。知道什么叫象征物吗?”
莫莉摇摇头。
“就是代表了某种玩意儿的玩意儿。让我来瞧瞧我记得对不对。”他坐在床上,从她手中拿过小鸟卡,翻了过来,“好,这家伙拥有魔力,能够保护你不受恶咒之苦,能够辟邪,那些怪事你可能都意识不到。”他小心地从卡片上解下饰品,把小鸟放在床头柜上,又拿起了泰迪熊,“这只猛兽则是个守护者。”
莫莉笑了。
“别笑,是真的。看上去可能不太像,但外表常常会欺骗人。这家伙英勇无畏,对需要勇气的人们来说,正是勇气的化身。”他从卡片上取下泰迪熊,在小鸟旁边放下。
“好啦,现在轮到小鱼了。它也许是最棒的一个,因为它能给你抵御他人魔法的力量,是不是很酷?”
她凝神想了想:“那跟恶咒有什么不一样呢?”
爸爸解开小鱼,放在其他饰品旁边,又仔细地把它们排好:“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棒。你还没怎么睡醒呢,却比大多数毫无睡意的人看得清楚。好吧,我明白它们听上去很相像,但它们的不同点至关重要,所以仔细听好啰。”
莫莉坐直了身子。
“别人的魔法不一定全是恶咒,有可能看上去格外美好,听上去格外动听。有可能是……嗯,有人试图劝你做一些你知道不应该做的事情,比如抽烟。”
“好恶心,我才不会抽呢。”
“那就好。但也有可能是没那么恶心的事情,比如不付钱就拿走便利店里的糖果。”
“可是妈妈在那里上班啊。”
“没错。可就算她不在那儿工作,你也知道偷糖果是不对的,对吗?不过,也许有人魔力高强,非常让人信服。‘哦,来吧,莫莉,不会有人抓住你的。’”他压着嗓子低声说,“‘难道你不喜欢吃糖吗?不想要一点吗?来吧,就这一次?’”他拿起小鱼,学着小鱼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不,我不要!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别想对我施魔法,办不到。我马上就会从你身边游走,听到了吗?再见。’”他举着小鱼,用手画了一弯上下起伏的波浪。
他又伸出手在袋子里摸索:“哎呀,不好。我本想给你买条项链把这些坠子挂起来的。”他拍拍莫莉的膝盖,“别担心,下回就是它了。”
两个星期后,在深夜驾车回家的路上,爸爸的汽车失控,他也因此丧生。不到半年,莫莉被送去别处生活,直到多年以后,她才给自己买下了那条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