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玥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对宫内的各种规矩亦不甚明白,臣妾甚至从未令人教习过她。她还这么小,怎么能够侍奉陛下……”
“德妃,你可是小瞧了你这个外甥女。她的那些字画,朕看着连老三老四也不见能与她相较伯仲,如此才情,你还需别人教她些什么?至于年纪……”寂荣霆垂首轻抚着手中的紫翡翠扳指,似是丝毫未将沐曼嫣难能的失态放在眼中,“不能算小了,朕的丽婉仪柳常在不就正同她一般岁数吗?”
贤玥在遇上寂泽修之前,诚然抵触,但也亦非未料想过自己今后的人生。她或许会嫁予母亲中意门第相近的世家子弟,也或许会被父亲许配给朝中风头正劲的文武新贵。
但从始至终,她都未曾想过自己会和眼前的九五至尊有上什么关联。
恰如此刻,她又惊又怒,可所有的那些抵触且厌恶的话语都堵在喉头之中,难以宣泄半分。她觉着自己仿佛沉在寒冷彻骨的万丈深潭中近乎溺毙,她想寂泽修,她疯狂地念着寂泽修,她从未料到自己竟会有如此刻这般凄零脆弱……
正当霞光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际,殿门忽然毫无预料地被推开。众人屏息回头望去,只见素日里温和柔婉的庄懿皇后洛水茗广袖一甩疾步而入。半尺之高的华美凤冠上璀璨明珠随之摇曳轻碰作响,似乎散发着着主人犹未迸发的怒气。
寂荣霆叹息抬手,玛瑙扳指轻抵额头,继而似笑非笑地望向了那抹风火而至的明黄色身影,“皇后,你怎么来了?”
洛水茗一时并不理会他,甚至不曾朝他所立之处望向一眼,而是玉步轻移弓下身去扶起了一旁形态狼狈的沐曼嫣,“沐妹妹别哭了,有我在呢。”
沐曼嫣闻言微怔,一双美眸秋波盈盈。在洛水茗到来之前,她本以事态将陷不复之际,自己亦再无法与妙媛和那个人交代,却不想素来深居简出的庄懿皇后的到来给她带来了希望的曙光。不过须臾,她便缓过神来,复而双唇紧抿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眼前之人情绪稍缓,洛水茗安慰似的抚了抚她的肩,随即屏息抬首,目光冷冷地望向了端坐主位居高临下的寂荣霆。
“门阀世家的妙龄女子多得是,陛下尽管挑拣就是,只是今后都莫要再拿殿内的孩子逗趣。”
“原来皇后只当朕册封兰婕妤是逗趣一场……”
洛水茗深吸了口气,温婉秀丽的远山眉梢不自然地挑起,似乎某些隐藏至深的怒气也要随时迸发而出,她目光灼灼地望向一脸风淡云轻的寂荣霆正声道,“陛下,今日在霞光殿中,您没有册封过任何人!”
见此情境,贤玥黯淡至极的美眸忽然燃起了一丝奇异的光芒,她费力地撑住身旁的梨花雕案,近乎哀切地望向了近处的庄懿皇后,却不想恰好对上了洛水茗回转而来的眼神。
贤玥深知自己虽不胆怯,但素来也不是个无所畏惧之人。就有如在此之前,她从未设想过自己竟能与母仪天下的庄懿皇后对视会意。可此刻望着洛水茗那张柔婉之致的端丽面容,自己真真不知从何生出了几分勇气朝她恳切地轻点了点头。
寂荣霆轻瞥了眼神态凄楚的沐曼嫣,继而又似笑非笑地望回了神色清冷的洛水茗,“嗯,朕的皇后当真是愈来愈有趣了!”
“在做一个得体的皇后之前,臣妾更要做好一个护子的母亲。”
“哦,原来是为了老四。”
洛水茗抬手轻敛金丝凰纹广袖,身姿微侧,语气里尽是难掩疲态的苍凉,“陛下不会不知道,就是老四……”
“这么多年过去,皇后还是这般慧眼慧心,看来朕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手掌心啊……可这次朕若就是不答应呢?”
寂荣霆负手径直走下木阶,不以为意地绕过沐曼嫣与洛水茗,继而饶有兴趣地走至秀眉紧蹙的贤玥身旁。
未等洛水茗做出回应之际,沉默已久的沐曼嫣骤然上前半推开了寂荣霆,复而将神态稍显惊惶贤玥一把揽在怀中,凄然启声道,“陛下,都怪臣妾,这一切都怪臣妾,臣妾其实一早便知道泽修与玥儿情投意合之事,但臣妾担心我们玥儿生性纯良,不适宜长久地生活在寒寂城,于是便想着将她尽快送出宫将此事稍缓……陛下,事到如今都怪臣妾,臣妾甘愿承担所有责罚,但孩子们是无辜的,此事还请您成全他们吧!”
寂荣霆双眼微眯,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人。这些年来,她似乎永远那么温驯貌美、祥和静好,漫漫岁月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什么斑驳的痕迹,且任何事都不能将撼动她犹如磐石般坚定的内心。可这一次,她却如此一反常态,只为这一个素来鲜有耳闻纳兰家少女。
“贤玥倒真是不小的本事,朕似乎都未曾看过你这般疼着老五……”
沐曼嫣神色微怔,复而苦笑抬首道,“泽珉是璧朝皇子,自有苍天与陛下一同庇佑。但臣妾的妹妹与妹夫却只有这一个女儿,若不能护她周全,臣妾一辈子也必将不得心安。”
“朕一直当你薄情寡欲,倒实属没想到你会这么护着这个孩子,”寂荣霆自嘲般地笑了笑,脑海中忽而晃过一些昔年破碎的画面,一时神情亦有些恍惚,连语调也不觉间沉下了几分,“是,你是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朕,看在你的份上,朕便给老四三天,让他自己拿好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