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岚拖着一身疲惫回到斓秀宫之际,不想却见漪澜殿内莹黄的烛火犹然未熄。
她心下一叹,缓缓迈上白玉石阶,与今夜守门的刘真相视会意后,随即缓缓地推开了诺大而沉重的殿门。
殿内清雅的檀香气息扑鼻而来,一如方才夜色中姜璃周身上下那若有若无的气息。
悦岚心下忽而没来由的一软,复而她绕过重重屏风,掀开珠帘挽幛。
“小姐,您还没睡?”
金针倒拈,绣屏斜倚,百般入画。
只见贤玥青丝如瀑般披散在肩,身着一袭淡蓝色丝缦里衣,肩上披着米白色的羊绒薄毯,怔怔地抱膝坐卧在床榻之上。
“你回来了。”
“是,小姐,我回来了。”
悦岚利落地褪下自己犹带露重的披风置于一侧,复而款款走近床榻旁,蹲坐于瑟缩在床畔一角的贤玥身下。于是她这才发觉贤玥的一双美眸原早已微微发红,目色之中所蕴的皆是氤氲的水汽。
“姜璃哥哥,他有没有怨我?”
贤玥嗫嗫声道,言语间只见她那半隐于长袖中的一双玉手正微微发颤。
“小姐,公子对您用情至深,又何来埋怨之说?”悦岚见此情境,忙忙心疼地牵过她的手轻抚着安慰道,“他不过托我带话给您,往后他定会悉心地照料您与您的孩子……”
悦岚神色柔婉,温言软语。眼下贤玥的心绪如此波动难平,她自是刻意地隐去了姜璃终将离去的消息。
“我很愧疚,明明无法再给他任何回报,可却还是无法拒绝他的体贴关怀。”贤玥顿了顿,抬手用袖角拭了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声色有些哽咽道,“因为我自私又害怕,若真的与他疏远,便会再如当年一般也见不到他!”
年少时姜璃的一别无期,终是给贤玥心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诚然而今沧海桑田,万事再难回头,可当她与姜璃重逢的那一刻,一颗随之紧紧牵挂着的心却是和从前一无二般。
但这于悦岚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可她虽感同身受,却分毫不敢溢于言表。
“世人为欢喜的人付出,都是自身甘愿的。小姐,您又何苦如此自责!”
“可我也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但那种喜欢却让我心下郁结、难以启齿,因为那并不类同于我对哥哥对泽珉的喜欢,也不似我曾对泽修的那种喜欢……”贤玥抬手掩住了自己那张莹白的小脸,整个纤细修长的身躯弓成一团,情绪再难自抑地哭了出来,“悦岚,你说我如今即将身为人母,竟还存着着这番心思,是不是很令人羞耻?”
悦岚心下一紧,心内顿时感慨万千。
若是姜璃听到了这番话,心内不知亦会如何作想?
“小姐,您和公子相逢相知于幼时,一起度过了青梅竹马的美好年岁。而今二人重逢,您心有他的一席之地亦是人之常情。”
悦岚虽年少于贤玥一岁,可其此刻的言行举止却无一不类同于一位历经百态的长者,正淳淳的抚慰着素日里喜怒全然不形于色、而今却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贤玥。
贤玥双眼通红,鼻音浓重地喃喃道,“真的吗?”
“是真的,小姐。”悦岚唇畔微扬,复而郑重地点了点头,“且如今于您而言,最重要的便是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就算您不为自己,也要为您腹中犹未出世的孩儿着想啊。”
夜色凝重,殿内幽幽的烛火明灭。
话至此处,犹然蜷缩在榻中梨花带雨的贤玥忽而一怔,继而双手微颤泪盈于睫地摸向自己那温热的小腹。
是啊,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啊。
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孩子。诚然如今与寂泽修深情难再,可这个孩子却是她最亲的骨血,亦是上天给予她最为珍贵的礼物。
昔年自己已因粗心而落了一回胎,而今,自是断断不能再有一点差池了!
“悦岚,除了你,我甚至不愿和别人表达出我对他半分的担心!”贤玥眉心紧蹙,双手紧捂着小腹,脑海之中不断地浮现出二人不知已过往多久的温情碎片,“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如今我被困在这一方牢笼中被寂和琳隔断外界消息,全然不知他近况为何,一切又可否安好。我甚至担心,他究竟能不能赶回来看到我们孩儿的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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