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他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掉眼泪。
我真的相信了,也真的等了,几个月后,有两个家庭都想领养我,我想都没想的直接拒绝了他们,我怕他回来的时候会找不到我,因为我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我怎么能那个时候走呢。可是半年过去了,他没有回来过,一年了,还是没有回来。我去院长那里问过好多次,收养他的那家人住在哪里,院长说这些隐私他们是不允许随便透露的,没办法告诉我,他还说,从这里被接走的孩子都从来没有谁想回来过。
我只等了他两年,后来又有一家条件不错的人要领养我,我就同意了,就是我现在的养父母。那种等一个人怎么都等不到的感觉,我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第二次了。你能想象到吗,最开始的几个月,我每天吃完饭之后就跑到门口的大铁门那里往外巴望,总是想着,他今天没来,明天就一定会来的,他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不会骗我。
可是我等了两年,眼巴巴的望了两年,失望了,就自己给自己希望,明明暗暗,生生灭灭。我想念那张脸想到都快记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我经常在夜里闭上眼睛就害怕,怕他会长高了,长漂亮了,最后我都认不出他了怎么办。大脑里最深刻的,大概就是我叫他小火哥哥时,他总是在笑,唇角会露出一道浅浅的沟壑,像是月牙的样子。”
安倪讲完这段回忆时低下头轻轻的笑了笑,有几分像是在自嘲,又有些像是释怀了。
时倾音吸了吸鼻子,扭头看了看她,然后又低下眼,看着她这会的模样忽然就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戚燃,大概就是他吧,你看,他名字里还有一个燃字呢,火,和燃。其实我现在又开始希望不是他了,我希望我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个人才好,因为失望了太多次,心都麻木了,现在真的见到了,才发现也不过如此,更像是了了一桩隐藏的特别深的心愿一样,忽然就觉得,心里怎么都空了呢,跟死了一样,就像它还跳着,但是却没了灵魂。这种感觉特别难受,就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了一样。
没有谁一定要对谁负责,更何况,童言无忌,几岁的孩子说出口的话,会去当真的都是傻子吧。时倾音,你那天说的一句话其实挺有道理的,等不来,我也没有资格去埋怨谁,毕竟是我心甘情愿等的,所以这件事也怪不了别人,是我自作自受。
还有一件特别可笑的事情,既然都跟你说到这里了,索性就全都告诉你好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走娱乐圈这条路吗?我是真讨厌这个圈子,太脏了,当年选择进这个圈子的时候,心里就一个念头,特别简单,等我站到一个很高,很亮,很显眼的位置时,或许他一抬头,就看到我了,然后再告诉我,他一直在找我,只是怎么都没有找到,或者,没有太用力的找,只要找过,并不是忘了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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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倾音已经哭的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堵的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也终于相信,原来有些等待,真的可以是无期的,它会变成刻到骨子里的一种习惯,一道时不时会阵痛,却总也不愿痊愈的伤口。
她忽然就特别敬畏安倪的勇气了,穷其一生,只为一人。这种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等待一个人的纯粹,只为了一个放不下的儿时的承诺,真的能做到的,世上又有多少人?
其实说到底,她想得到的,不过就是那个少年一点点的牵念,真的只要一点点,你看,她说,或者没有太用力,只要找过。
看着此时淡然又平静的安倪,她有些心慌,她害怕她就此会放弃了这段来之不易的重逢,就像她说的,心愿了了,心也空了。
山穷及水复,柳暗又花明。
她想告诉她,余生还很长呢,现在遇见,也并不算晚,他们只不过被命运丢到了两个路口,需要兜兜转转很久,走很多弯路,长大了,也就遇到了,或许就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身。你看,终于等来了不是吗?
她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应该不需要说吧,其实她心里一定都懂。失而复得,不期而遇,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呢。
他们总会在一起的,她想。
…
时倾音觉得自己来部队这一个月真的收获了很多东西,关于黎蔚,关于许乔,关于安倪和戚燃。
不知不觉的,她都听过好几个关于他们的故事了。
原来大家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原来表面的清冷,真的可能只是为了隐藏内心最不经触碰的那抹脆弱。
她又觉得很感动,感动安倪这么多年漫长的等待,看不到希望仍旧还在一步一步艰难的往下走,他就是她的全世界,这句话一点都不会夸大其词,她把生命里所有的东西活变成了围绕着他一个人去转,她的事业,她每度过一天的信念,她甚至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影子,卑微的,执着的,无论做什么,都只为了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