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物是人非

    苏瑞已经挪开了一些，她的头抵着他的胸口，手扶着他的肩膀，她的身体有点微颤，可是表情是安然的。

    这就是最后的选择了。

    斯冠群静静地抱着她，并没有动，他的鼻息里是她发丝的气味，很久违的味道，馥郁而充实，只是闻到，便有一种极踏实的感觉。

    “陪我去看妈妈吧。”这样静默了一会，苏瑞抬起头，微笑着说。

    斯冠群点头。

    她于是握住他的手，往疗养院那边走去，他的表现几乎温顺，苏瑞走在前面，他错开半步，挨着她的身侧。

    两人的节奏都闲散得如同散步，苏瑞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结束，就这样一直走，远离一切，道路两侧是千篇一律的风景，雪光让整个白天都是一样的亮白，他们已经恍然了所有的时间与空间。

    终于走到了疗养院的门口，苏瑞停住脚步，她歉意地看着他，“我想自己进去，可不可以，等我一会？”

    “好。”斯冠群点头。

    “……你会等我，对不对？”苏瑞走开两步，又忽然不确定了，她转过头，再次确认了一遍。

    他真的会等她吗？

    还是等她出来的时候，他就会消失不见，然后，从此，永远地消失了？

    斯冠群的目光柔软而内疚，“我会一直在这里等。”

    他真的辜负了她太多次，以至于，她再次失去了好不容易拾起的安全感。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如果再来一次，也许他该忍住心悸，不再那么强势地进入她的生活——如果那样，她和莫梵亚，该是多完美的一对。

    可是时光滚滚向前，谁也没有回头路——他偶尔，也会想，如果再来一次，如果知道了结局，再来一次，他会不会选择与她擦肩？

    听到他的保证，苏瑞放下心来了，他并不是那么容易失约的人。

    苏瑞加快步伐，跑进了疗养院，护士在门口看见她，很遗憾地摇摇头说：“夫人还没醒来呢。”

    苏瑞眸光微暗。

    她表示接下来的事情让她照顾妈妈就可以了，等护士走后，苏瑞推开门，走到了床边。

    苏妈妈还和刚开始昏迷时一样，只是日渐消瘦了，苏瑞过去，一面为她按摩，一面和她说着话。

    这些天，苏瑞每天都会过来为苏妈妈按摩，如果长期不活动，等她醒来的时候，也许肌肉会萎缩，苏瑞为此查了很多资料，也请教了许多理疗师，她已经熟知这一切流程。

    苏妈妈似乎也很享受她的按摩，脸色变得红润了一些。

    苏瑞在为她活动手臂的时候，微笑着，低下头，靠着母亲的脸颊，轻轻地碰了碰。

    “妈，我离婚了。”她说。

    她知道妈妈听不到，可是，此时，她又庆幸妈妈听不到。

    “梵亚没有做错什么，他对我很好，对乐乐也很好，只是……怎么办呢，我收不回自己的心了。您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说要结婚的时候，并不是说嫁给莫梵亚，而是，想嫁给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叫斯冠群，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和他再有关系，我抗拒过很多次，可这一次，我不想再抗拒了，我想陪他到最后。妈，我知道，我在爸的坟前答应过，从今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能随心做事了，我知道我又食言了，这一次，我想再听一听自己的心，让我再任性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我不后悔。”

    就像当初选择生下乐乐，她自责过，她痛不欲生过，可是，从未想过去后悔。

    这一次，也是一样，无论结果如何……事实上，她的结果是可以预见的，可是，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做准备，她不会允许自己后悔。

    “还有，关于梵亚。这次离婚，是我的错，我给不了他想要的，请不要对梵亚有看法，他是乐乐的爸爸，如果他愿意承认，也永远是您的家人。”

    如果她有什么……意外，乐乐还有李艾和梵亚，妈妈还有乐乐。

    他们还能继续他们的生活。

    “快醒来吧，我想让您见见他。”苏瑞在妈妈的耳边轻声道。“在他离开之前，见见他吧。”

    苏妈妈没有应声。

    她也不可能应声。

    苏瑞又静静地和苏妈妈躺了一会，然后，起身离开。

    在她转身合上房门的时候，苏妈妈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只是幅度太小，苏瑞没能留意。

    从房里出来，经过楼梯口的时候，苏瑞透过窗户，远远地看了门口一眼。

    斯冠群果然还等在那里。安静而耐心，神色是从容的，没有一点不耐烦或者急躁。

    苏瑞走下去，问“等很久了？”

    他微笑，摇头。

    苏瑞正琢磨着想打车回去，“我开了车来。”他说。

    车停在离疗养院不远的地方，苏瑞和斯冠群一起走过去，在坐在驾驶位上的时候，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上去了。

    “系好安全带。”他说。

    苏瑞什么都没说，很配合地将安全带系好了。

    她知道他的担忧。

    斯冠群开得很慢，左手放在方向盘上，右手则按着档位，苏瑞将手慢慢地覆了上去，手指轻轻地合拢来，握住他。

    等到了小区门口，已经是晚餐时间，李艾大概正在做晚饭，苏瑞下车，叫他，“上去吧。”

    斯冠群顿了顿，然后淡然而周到地看着她，说：“我不上去了……乐乐应该在家吧。”

    孩子是何其敏感的，如果他和苏瑞一起上去，她该怎么向乐乐介绍他？

    苏瑞无言以对。

    大人的事情，她并不希望乐乐太早接触。

    “那好吧。你现在住在哪里？”苏瑞问。

    “家里。”斯冠群回答。

    苏瑞愣了愣，随即了然。

    她怎么忘记了呢，那套湖边别墅，自从她将财产全部捐出去之后，那边的房子也一直空着，原来他一直离自己那么近，她竟然无知觉。

    “嗯，再联系。”苏瑞弯腰，对车内的他告辞着。斯冠群看了她一会，然后驾车离去。

    车还没有在视线里消失，身后便传来了李艾的声音，“那个人是……”

    李艾手中拎着一袋垃圾，显然是刚做完饭，刚从楼上下来，想将手中的垃圾处理掉，没想到，却看到了苏瑞从车里出来的那一幕，等她走近一些，斯冠群已经开车离去了。

    苏瑞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身，看着李艾，才松了口气，“你下来很久了？”

    “刚下来。那个人是……”李艾虽然想说出那个名字，但是，又不太肯定，“斯冠群？”

    苏瑞点头。

    李艾有点搞不清状况地看着她，“你，你们……”

    “我签字了。”苏瑞很平静地说：“然后，斯冠群回来了。”

    李艾显然被这接踵而至的消息弄得糊里糊涂，她呆了呆，然后把垃圾往桶里一扔，拉着苏瑞往楼梯下走去。等左右无人，她才凝重地说：“你想好了没有？真的放弃了莫梵亚？就算你和梵亚真的没有可能，可斯冠群已经辜负你一次了，你还可以再相信他？还有，那个男人真的太深，连死了都可以复活，想一想都可怕。苏瑞，我一直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可是，这一次，我站在莫梵亚这边。”

    就算梵亚也做错了许多事情，可是，他是简简单单的，他的爱也简简单单的。

    斯冠群太复杂太深沉，人们对自己不了解的人，总是敬畏的，敬畏则会产生距离。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李艾都无法将‘他是斯杰的父亲’这个概念联系在一起。

    “李艾。”苏瑞抓着她的肩头，免得她继续抓狂下去。等李艾平静一些后，苏瑞才继续后面的话，“这不是选择题。你不需要站在哪一边，因为，我已经决定了。”

    她从来没有在莫梵亚和斯冠群之间选择过。并不是比较两个人的优劣势，谁得分高，就跟着谁过。

    她是人，又不是一定要附属在男人身上的物品。

    她这生是注定要对不起莫梵亚了，他们都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也唯有这个解释。

    李艾沉默了。

    过了许久，她才轻叹一声，“算了，既然你愿意，我也不好说什么。先上去吧，乐乐一个人在家里。”

    苏瑞点头。

    不过，其实乐乐一个人在家也没不要紧，她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乐乐，应该还是上次安排的两位保镖，虽然隐蔽，但是被苏瑞察觉过几次。

    在对待乐乐的事情上，莫梵亚是谨慎的。

    她们一起上楼，在开门的时候，却听到屋里竟然有说笑声，苏瑞和李艾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赶紧将门打开。

    她们都在外面，此时和乐乐说话的人是谁？

    等他们冲进去后，才发现屋里确实多了一人，此时正和乐乐相对坐着，一起窝在沙发上，似乎在玩着什么游戏。

    “……萧萧？”苏瑞先是一愣，然后，惊诧地喊出那个名字。

    她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萧萧？

    不是都说萧萧失踪了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还和乐乐在一起……

    苏瑞赶紧冲过去，将乐乐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警戒地看着对方。

    她的动作太快太急，反而把乐乐吓了一跳。

    乐乐环着苏瑞的脖子，眨眼问：“妈妈，怎么了？”

    “没什么，妈和萧萧阿姨有点话要说，你和李艾阿姨先进房。”苏瑞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勉强道。

    不过，再看李艾，剑拔弩张的样子，好像比乐乐还难哄。

    “还有什么可说，关门，报警！”李艾已经转身，直接将门锁了，拿起手机就要报警。

    苏瑞只得先拉住她。

    她知道上次李艾差点被萧萧害死，还有乐乐的事情，这口气不出，苏瑞也觉得憋屈，可是……报警，拿什么证据报警？

    而且，萧萧既然敢这样出现在自己屋里，当然不会是自投罗网。

    她八成是有事而来。

    “你先和乐乐进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有分寸。”苏瑞好容易让李艾带着一头雾水的乐乐先进屋，确定乐乐听不到外面的谈话后，苏瑞这才转过身，面向着萧萧，冷冷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难不成萧萧有家里的钥匙？

    倘若这样，她明天就要去换锁。

    “乐乐开的门啊。”萧萧很无辜地说：“我是正常拜访，可不是擅闯民宅。所以呢，那两位无礼拦着我的人，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苏瑞抿着嘴，警戒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恨我。”萧萧信信地坐在沙发上，兀自道：“可是，我也付出代价了，你不知道，莫梵亚变得有多狠。你们都以为我失踪了，其实，我不是失踪了，我是被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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