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是夷陵,是个登高望远的好去处。我军有一队斥候正埋伏于此,刘备东来的消息便是他们先探到的。”
“哦?”司马懿当即来了兴趣,颔首道:“既然来了,便去看看。”
当下一行人便在副将的指引下,沿着蜿蜒山道向上而行。
山势陡峭,不利于行路。
司马懿一边注意脚下湿滑,一边四处打量连绵山势,暗忖道:“此处倒是个藏兵的好地方。”
复行数里山路,眼前景色顿时为之一变。
但见前方就是江面尚不算宽广的长江,江两岸峰峦高耸,夹江壁立,峻岭悬崖横空,奇石嶙峋,飞泉垂练,苍藤古树,翳天蔽日。
江水颇为湍急,满耳只闻哗哗水流声。
不多时,众人登到山顶,只见百步开外扎了两顶不起眼的灰色帐篷,帐篷外有三五人正围着一位二十来岁的高瘦汉子说话。
看衣着装扮,皆是魏国的屯田兵。
司马懿定睛望去,只见外圈的几人脸上俱是轻蔑、讥笑之色,似在取笑正中那名年轻的汉子。
而那名高瘦的年轻汉子却是一脸云淡风轻,仿佛被笑之人不是自己一般,竟是丝毫不以为意。
也许是江流声大,盖过来时的脚步声,这几人不曾注意到司马懿一行人的到来,兀自在那大声争吵。
司马懿来了兴趣,当即派副将上前将他们召至自己跟前。
不一会儿,那几名屯田兵跟着副将回转,方才他们已经得知眼前之人的身份,纷纷跪地抱拳道:
“小人见过军司马。”
司马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后,径直问道:“方才为何争吵?”
一员瞧着颇有些机灵的汉子躬身道:“回军司马,因军中下了命令,明日全军撤退,故而小人等正抓紧收拾行李。”
他说着,忽伸手指向那名高瘦的汉子,又道:“但他说下令撤退的主将无谋,小人等气愤不过,便与他争辩,惊扰军司马,当真该死。”
副将闻言便是一惊,怒喝道:“哪来的小子,胆敢妄自诽谤主将,不要命了吗?”
那年轻汉子却八字而立,纹丝不动,竟是毫无反驳之意。
司马懿扫了他一眼,淡然问道:“我便是你口中的主将,你有何话说?”
那汉子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嘴巴,缓缓道:“请…请以笔谈。”
“还会写字?”司马懿眼中讶色更盛,旋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汉子见状,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拾起一截枯枝,竟以地为纸,以枝为笔,在地上写起字来。
“蜀军东来,与东吴必有一战。”
“此事谁人不知?”司马懿看罢,不由哂笑。
那汉子下笔不停,继续写道:
“此处衔远山,吞长江,登最高峰者,方圆百里景色可尽收于眼底。一日我据此地,则蜀吴交战胜负,顷刻可知。”
这一桩好处,司马懿方才来时路上已经领教,旋即颔首道:“不错。”
那汉子继续写:
“刘备东征,必遣一部伏于江北,以做监视我军之用。”
司马懿面无表情,心中却有些动容,心忖这个小子可以啊,居然能有此见识,于是挥手道:“你继续写。”语气中已经多了一分鼓励的意思。
“蜀军江北一部,为求传讯快捷,必据江津渡所。而此处山林密布,足以藏军千人,又在蜀军身侧,彼必不设防。可寻机拔之,则刘备于江北耳目尽没。”
“某观魏王所图者大,必不在南郡方寸之间也。此地可攻可守,又鲜为人知,正是奇兵用武之地也。”
他手中枯枝笔走龙蛇,不做片刻停顿:
“而主将勒令全军弃返,岂非无谋忽?”
写完这句话,那汉子丢掉手中枯枝,重又昂首而立。
司马懿盯着这几行字,心中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复。
魏王目前摆出的态势,是坐山观虎斗,那么虎斗之后呢?
都知道魏王要诉求最大的收益,但什么是最大的收益,只怕谁也讲不清楚。
目前可见的,不外乎要么拓地千里,要么要回受困江陵的于禁和三万降卒。
但司马懿知道,其实魏王更想的,还是要擒刘灭孙!
孙权倒也罢了,刘备龟缩在蜀中,难以骤灭,若此次趁他东来之际,是否有可能想个法子竟此全功?
但他转念一想,此刻刘备关张在侧,又是哀兵之势,正面必然难当其威。
那么刘备的弱点在哪儿?
司马懿心中电光疾闪,此时他面沉如水,审视的念头已经转到转到整个荆州上空。
不知不觉间,竟然露出“鹰视”之像。
那名最先发言的屯田兵见他杀气毕露,以为他动怒要杀人。
毕竟是同来的乡人,虽然有些争执,但多少还有些乡情,只见那员屯田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
“军司马,这小子虽然口出狂言,但他种得一手好地,恳请军司马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啊!”
司马懿被他打断思路,重又回到现实中来。他盯着眼前这名面容刚毅、颇有风骨的年轻人,负手问道:
“你叫什么?”
那汉子昂首抱拳,凛然道:“某…南阳…邓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