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天魂木更珍贵的,是他的元魂。
普通修士的元魂珍贵,若真是分出一隙元魂,便当做隐藏的命门,恨不得挖地三尺藏得无人知晓。怎会像他一般做成发簪点缀,送到旁人手中,招摇地戴在姑娘头上。
寂寂山夜,凉风夜霜。
簪星握紧手中冰凉的发簪,过了很久,慢慢地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魔族的?”
既然那根簪子能替她扛住万杀阵的伤害,那么送她晚星簪的顾白婴,或许早就料到了如今这一幕。
“很早。”
很早?那是什么时候,是他在生辰日出虹台将簪子插入她发间的时候,是在某个夜晚站在她院子柿子树下徘徊踟蹰的时候,他那些古怪的行径,藏着心事的眼神,终于在这个时候,一一揭晓。
原来,在她自己纠结忐忑的时候,顾白婴早就知道了。
早知如此,她该不那么犹豫,早些对顾白婴坦白的,好过如今将局面弄得乱七八糟。
簪星低下头,似乎想笑一下,可最后,她听见自己轻轻的声音:“谢谢你。”
知晓自己是魔族,他没有怀疑、厌恶、避之不及,反而一如既往地信任,从来坏脾气不会等人的家伙,也会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她开口。
“我早说过了,”顾白婴平静道:“你是我的师侄,就算你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顿了顿,他继续开口:“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藏宝地白雪黑字立过字据的,我顾白婴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簪星一怔,一瞬间,似乎回到了藏宝地的那个夜里,外头风大雪寒,山洞篝火融融,她扒拉着树枝,在雪地里东倒西歪地写下他的名字,近乎无赖地对他约定。
“约定不仅要留在雪上,更重要的是留在心里。师叔,你要将我的话记在心上。”
他居然......真的记住了。
“其实我本就是个意外,”簪星慢慢开口:“我的存在是意外,出现在这里也是个意外,不存在于天道中的人,迟早都会被抹杀,不论以何种方式。顾白婴,为我如此,不值得。”
天道要致她于死地,顾白婴一人抵挡不了。当初她为了改变既定命运,一步步努力向前走,却更快地将自己送入死路。倘若这世上没有自己,顾白婴的琴虫种子不会被人夺走,他会逐渐修复灵脉中的漏洞,仍是太焱派嚣张轻狂的小师叔,那个天赋卓绝的俊俏少年,一生安平,无忧无虑。
不会与天下人为敌。
“杨簪星,”顾白婴拧眉看着她:“不是你自己说,要改变你的命运,也要改变我的命运吗。如今你我命运连在一处,你好好拿着,别浪费了。”
神火柱中,那些燃烧的火苗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似乎有什么异变将要产生。
“快结束了。”容霜看向万杀阵,目光蓦然发寒,召来飞霜剑掠至阵前。
灵心道人冷笑一声:“说了不过是苟延残喘。不过这样也好,抓活的。”说罢,带着降魔杵紧随容霜而后。
吟风宗及其余弟子见状,纷纷手持灵器逼近万杀阵,只待最后万杀落下,阵法关闭,生擒魔女。
“师叔......”
少年似乎并未看到周围人的动作,他只是伸手取下了自己头上朱色的发带。
这动作似曾相识,簪星蓦然一惊,意识到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你知道它的名字,巫凡城的时候没能用上,这次总算用上了。”少年动作温柔,将“朱颜”绕在她腕间,细心地打了个结,一边道:“你生辰那一日,玄凌子摆的丹心酒是我送的,我选了整整三日,不过你还是没明白。算了,”他系好发带,又顺势握紧了簪星的手,忽而笑了笑:“你一向迟钝,本来就不该对你抱什么指望,这样也好。”
“他在干什么?”容霜注意到顾白婴的动作,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她道:“快,拦住他身后!”
“顾白婴,你别乱来。”簪星挣扎了一下。
他用力按住簪星,语气却很温和,少年抬眸的瞬间,长睫掩住眸中情意,只叫她的名字:“杨簪星。”
“轰隆——”姑逢山上传来巨响。
万杀阵最中间的神火柱火光冲天而起,周围火柱却顷刻熄灭,只余零星火光四散飞舞,如燃烧的蝴蝶,于夜色中盛开。
簪星只感到有柔软雪白的衣袍拂过自己面庞,像是破碎的飞雪,紧接着,整个身体变得如鸦羽一般轻盈,眼前变得模糊。
她最后听到的,是顾白婴平静的声音。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