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的双眸望着他道:“几点了?”
“七点半,你可以再睡十分钟。”顾池看着她,轻柔地说。
江倩兮笑:“不睡了。”
说完她就这样深深地凝望着顾池,然后说:“我没刷牙,可以亲你吗?”
顾池伸手盖住她亮晶晶的眼睛,在心里想,别一大清早就在他面前这样勾引他了,他明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了,可是看着她这样的眼神,听着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想要沉沦下去。
二十一年前的他血气方刚的,最怕大清早和江倩兮在被窝里腻歪,腻歪着腻歪着连床都不想起,也不想上学,就想一整天和她腻歪在一起。
所以为了消除她的吸引力,他每天都是早早起来晨跑,买早餐,然后洗完澡穿好衣服才叫她起床。
而她每天早上睁着蒙眬睡眼,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和他要早安吻的时候,他都会掐着她嘟起来的嘴巴说:“咦,都没刷牙,不亲。”
“嘁,瞎讲究,等着。”江倩兮皱着鼻子,不爽地说完,迅速爬起来到洗手间一顿操作之后,清清爽爽地扑过来,挡住要上学的他,用还带着水汽的手按住他的脸颊,在房门口按着他结结实实地亲一顿,才放他出门。
顾池想到以前那些日子,即使到现在心里也觉得甜。他总觉得江倩兮就是个天生的雕刻家,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拿着小凿子叮叮当当动静很大地刻在别人心里,让人永远无法忘记。
“那我回房间换衣服啦,八点集合。”江倩兮见顾池不愿意,也不敢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回自己的房间。她想给顾池留下更多的空间。
昨晚她没有问顾池受伤的事,顾池也没提。她知道顾池还不想说。不想说就不说,她不逼他,没事,还有那么久的人生,她总能让他放下那些顾虑的。
一直到半夜他睡着了,她才翻过身去,伸手握住他放在被窝外面的手,紧紧握着感受着他的体温和肌肤触碰的感觉。
他的手依然和年少时一样,又长又白,就像小时候学素描时老师画出来的手一样好看。记得当年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大二,顾池依然很爱学习,课业也很重,他们约会的场地总是在图书馆。
而江倩兮刚跟顾池在一起,总是恨不得分分钟都黏着他,可在图书馆不能说话,又不能亲亲抱抱的,她只能眼馋地看着顾池好看的脸和漂亮的手。
“你总盯着我干什么?”顾池有时候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就会转过头来,凑到她身边问。
“没什么,就是想抱你,还想亲你。”江倩兮理所当然地说出了心里话,把顾池闹了个大红脸。
顾池瞪了她一眼,抬手在她的脑门上戳了一下:“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少看点言情小说。”
江倩兮被他戳了一下,也不恼,反而笑着拉住他戳过来的手指道:“这么漂亮的手怎么能拿来戳我这么硬的脑袋呢?手指戳疼了没有?我给你吹吹。”说完就把他的手指放在嘴边呼呼地吹了两下。
顾池被她吹得又痒又麻又开心,脸上甜甜蜜蜜的笑意连藏都藏不住,看着她痴汉的样子,忍不住道:“你这家伙,真是够了。好啦,手给你牵。”
说完他又转过头认真地看书,只是这次只用一只手翻书,另外一只手紧紧地牵着江倩兮的手,耳垂红红的,嘴角弯弯的。
那之后,他们来图书馆看书总是坐在一起,一个用左手翻书,一个用右手翻书,还有一只手,总要紧紧牵在一起……
回程的路上,江倩兮已经不像来时那样心情沉重,沉默不言。她坐在顾池边上,活跃了很多,挽着顾池的手,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很宽,骨头有些硬,身上带着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很好闻。
阳光从高铁的窗户透进来,洒在他们身上,暖暖的,温柔得有些刺眼,江倩兮微笑地转过头去,将脸躲进顾池的怀里,躲避着阳光。
顾池一路上安静温柔地任由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有时也会收紧一些手臂,让她更贴近他的身体。
“回去我能搬去你家吗?”江倩兮问。
“搬吧。”顾池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垂下眼,双手轻轻地把玩着她的手指,语气里带着无尽的亲昵:“也是你的家。”
江倩兮笑,转过头开心地亲了亲他的脖颈、下巴,然后又乖巧地依偎着他道:“那我们跟顾瑀哲怎么说呢?”
“我去跟他说。”顾池握紧她的手,沉稳地说,“你不用担心。”
“好。”江倩兮听着他这样可靠的回答,心里满满的都是安定。
车子刚到高铁站,两人走出去,忽然出站口围上来两个男人,一个拿着照相机,一个拿着麦克风,拦着他们俩,递上记者证道:“您好,我是B市都市报的。我想采访一下江倩兮女士。请问您有时间吗?”
江倩兮吓了一跳:“采访?为什么要采访我啊?我又不是名人。”
“我们收到消息,听说您是从二十一年前过来的人呢,想知道您回来之后,生活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吗?身边这位是您什么人呢?”
江倩兮半闭着眼睛,对着摄影师道:“你别拍我,眼睛都给你闪瞎了,我不想接受采访,也不想上新闻。”
“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顾池走上前去用力地握住摄影师拍摄的手,“如果你不想惹上官司的话,麻烦你把照片删了。”
“大哥,别这样,通融点嘛,大家都是工作。给我们半小时就好了,独家采访的话我们可以申请一些费用给你们的。”那个男记者见顾池态度这么强硬,便装起了可怜。
顾池可不吃他这套:“不好意思,我们刚下高铁,有些累了,你回头和我的助理约时间吧!”
说完,他护着江倩兮往前走去,那记者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大声道:“江倩兮,您知道你们一车人,已经死了两个了吗?”
“你说什么?”江倩兮往前走的步伐猛地一顿,“死了两个?什么意思?”
“您不知道吧?”那记者狡猾地笑了一下:“如果您接受我的采访,我就告诉你。”
江倩兮看了眼顾池,顾池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两人跟着采访记者到了一家咖啡厅,因为是下午一点左右,咖啡厅的人很少,江倩兮和记者面对面坐着,摄影师在江倩兮的对面架起摄影机对着她。顾池看着摄影机镜头里的江倩兮,正被侧面的一棵绿植挡住,看不见脸,只看得见身形。
“这样行吧?”摄影师问。
顾池点头:“能再模糊一些吗?”
“已经很模糊了,再模糊画面就不能看了。”摄影师为难地道,“这样真看不出来。”
“行吧!”
见顾池点头,那边的采访也终于开始了。
“您回来已经一两个月了,最近过得怎么样?”记者问,“面对这天翻地覆的一切是不是挺难的?”
“是挺难的。”江倩兮低着头道。
“您觉得对于您来说,什么地方最难?”
“就是……忽然没有亲人了,一下子就变成孤儿了,莫名其妙地再也吃不到爸爸做的红烧肉,也听不到妈妈的唠叨,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连一个熟悉的地方都没有。”
“那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因为我丈夫还在。是他帮我坚持下来的。他留着我们的婚房,帮我父母养老送终,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一切,当我回来的时候遗憾和内疚才能少那么一点点。”
江倩兮说着说着,望向了顾池,缓缓地说出了他们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她的帮助,他给她的一切关心照顾和爱,帮她消解了这二十一年的虚无和闪逝。
“您知道吗,您很幸运。”采访结束后,记者感慨道,“你们那一车二十个人,有两个已经自杀了。他们都是因为无法接受亲人都不在了,就算在的亲人也不愿意认他们。”
“还有人根本没找到任何家人。”记者有些沉重地说,“您是我们报社能找到的唯一一个现状安好的。”
江倩兮听到这个消息,双手紧紧握着,心里难受得不行。对于那一车同伴,其实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连面孔都记不住,只是一起经历了这场神奇的旅行而已,可听到这个消息心像火烧一般灼热难熬。她能理解那种绝望的心情,那种整个世界给予的陌生感,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一般向他们扑来,他们中间有的人强大,用尽全力抵抗过去,有的人弱小,瞬间就被吞噬了,有的人幸运,还有亲人去帮忙,用温热的怀抱保护她。
她多幸运,属于后者。江倩兮抬头看去,准确地找到了顾池的所在。她连忙伸出手去,无助地向他求救,顾池连忙从镜头后面走过去,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只手紧紧地将她圈在怀里,无声地安慰着她,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记者似乎也被两人感动了,想了想说:“不过你们也要小心点,除了两个死亡的,听说还有一个失踪了。”
“失踪?”江倩兮瞪大眼睛,眼里带着一丝不安。
“就是那个司机,听他打工工地上的工友说,他都好几天没去上班了,电话也打不通了,连工钱都没结,也不知道怎么了。”记者皱眉说着,随后又说,“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希望您生活幸福!”
说完记者拿着今天猎奇的采访素材,心情很好地买单后离开了。
江倩兮皱着眉,心里为周远和周南水担心,不安地将顾池抱得更紧了一些。顾池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没事的,我在呢!”
“嗯!”江倩兮笑着,悬着的心也因为他这声安慰而缓缓落下。
江倩兮不知道的是,虽然报社报道了她的新闻,但是在社会上并没有引起反响,因为大家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只是吐槽这些记者没有新闻写了,编小说发在报纸上,简直贻笑大方。